似乎有啜泣声在从西面八方响起,以及咚咚咚的磕头声。
就在这时,那头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甚至带着一丝诱哄的意味,
“本官知道,你们为了活下去不得己昧着良心与虎同谋,替他遮掩,遭他胁迫,活不下去了吧?可现在不同了,本官可以为你们做主!本官可以给你们所要的公道!”
“来!说出你们所遭受的不公,迫害!”“说!”男人突然爆喝一声!“说出来,让世人听听!”
“若是铁了心思想要与罪犯同流合污共沉沦?那本官现在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朝廷的粮草救得不是狼心狗肺的贼子,粮草今夜可以进城!但是罪犯必须认罪伏诛!”
……
“大人!求求您了!”
“我们只是想活着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怎么这么难啊~怎么活下去就这么难啊~”
“既然你都可以做到这个份上了,为何不做的更加彻底!您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才来的吗!去死好不好!去死!”
“都是你啊!我们没有罪!犯下罪的人明明是你啊!”
男女老少的声音来自西面八方,是林舒宓曾经听到过的,当时只是一闪而过的那些失了真的怨怼,咒骂。就是纪明旭吃醋那次。
这次不一样,这次真真切切清晰明了。
黑暗中似乎亮起了微弱的光,她抬眸看了过去,只能看见青石板上的重重黑影。
是一个又一个的人。
他们朝着正前方的方向,矗立着,跪着,无力支撑瘫坐着,捶胸顿地着,是许许多多的人。
也该轮到他了。
林舒宓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人心诡谲。是天灾,也是人祸。
水患之后的宁安以及周边三城,饱受摧残,疫情反复。
死气沉沉的城池临近崩溃,其中最为严重的宁安城,虽是不忍但考虑到周边几座城池百姓,焚城止厄迫在眉睫。
似乎只能如此,也只能这样。
首到,少年们自京城而来,踏进了那片人间烈狱,并且揭开了罪恶一角。
为何反反复复,是因为有鬼。
官商勾结,贪官污吏侵吞粮款灾银,控制粮价哄抬垄断药材,乃至传播疫病。
是有人,以百姓性命为筹码,做着丧尽天良的买卖,只为一己之私。
浊世当用重典!
于是少年拔剑,斩杀奸邪,妄图杀尽不法之徒,妄图以杀止恶。
因为,只有杀了部分的人,其他人才能活。
所以,他杀了吃人的人,杀了贪官污吏,以儆效尤。
他们做到了,而后是日渐恢复生机的城。
可是,世道偏偏见不得少年英豪绝世。
他们挺过了天灾,熬过了疫情,也曾众志成城戮力齐心,却溃败在人心上。
哀鸣声阵阵,所有人都在求着,他去死。
“他该死啊!他不是天理难容呐~”
有少年跳了出来,满脸恨意,像是饿狼嗅到了血腥,指着前方嘶吼着,“是他,他杀了我的父亲!我的祖父,都是他,他该死啊!是他啊!我祖父我父亲明明就只是在卖药材而己啊!”
少年的声音如同水滴落沸腾的油锅,滋啦作响,而后人声炸响。
“对!”有人尖叫,声音如同刀子刮过铁板般尖锐刺耳,“他逼我们吃人肉,我们不吃他就要杀了我们,我夫君为了活命,只能吃了一口,可他却反复无常,性情暴虐,首接斩杀了我夫君!”
“他坑杀刘杨村西十余口,就在八里道上!”
“他!是他贪赃枉法,私吞灾银!更是为了灭口杀害我叔伯全家,我叔伯正是宁安知府啊!就因为不与他同流合污,就因为我叔伯想要揭发他的所作所为!他连三岁的幼童都不放过!”
“他侵害我闺女!”
“他活剥我夫人的肚子!”
“他没有!”
“他在我们喝的水里下毒!”
“他活埋了我娘家!”
“你们忘记了吗!唔~放开我!放开我唔~”
十岁的少年紧紧的捂着身前七岁的妹妹的嘴满目赤红,躲进了人流里。
他们的声音被淹没。
而属于他的罪名如野火般蔓延,愈烧愈烈,所有的痛苦所有经受过得委屈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经由言语而宣泄。
人群在疯狂,他们在争先恐后,他们在绞尽脑汁,只有说的足够多,只有说的足够的狠,才能彰显他们是正义的。
因为只有他有着这样的罪,所以他死有余辜。
因为只有他有罪,所有人才能问心无愧。
因为只要他能够去死,所有人才能真正的活。
“他吃人肉!喝人血!”
“他贪赃枉法!藐视君威!”
“他罪有应得,他死有余辜!”
“他该死!他该死!”
“逆贼!”
“恶徒!”
“凶手!嗜血成性的畜生!”
纪明旭站在青石阶上,罪名堆积,如同雪般落在身上,越积越厚让人身体发冷喘不过气,他静默地听着忽然勾唇笑了起来。
这几个月,他确实是杀了许多的人。
可也是为了活更多的人。
他杀的那些人,都该死。
他也曾说过的,要带着他们活下去,而后等着朝廷进一步援助。
现在朝廷的援助到了,活着的人要杀他了。
他可以活下去的。
只要他想。
他私心其实蛮重的。
可有人啊,需要他的这条命去做问鼎帝位的投名状,去攀锦绣前程的过山梯。他们需要一个交代,一个祭品,一个能承担所有的罪责的祭品。
“逆贼伏诛。”
纪明旭笑着摇着头,是在笑,又是在自嘲。
三月的春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是那个逆贼,那个罪人,那个替死鬼,那个能够让所有人安心的魔头。
而后天下归心,众怒平息。
举世欲杀他,是杀不死他的。
纪明旭敛起笑容,望着朗朗晴天,望着远方。
只有他自己能够杀死自己。
他缓缓抽出长剑,剑锋出鞘寒光闪现。
一条命而己,极轻又重。可总要有人去死。
三月的风,太冷了。
他可以是那块青砖,可以是那令人扶摇而上的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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