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威治村的清晨弥漫着咖啡和油漆的味道。
雨眠站在一栋红砖公寓前，第三次核对地址。徐正雨给的钥匙在掌心微微发烫，但她没有立即开门，而是按响了门铃。
没有回应。
她又按了一次，依然寂静。最终，雨眠插入钥匙，轻轻转动——
门开的一瞬间，刺鼻的松节油气味扑面而来。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空旷的loft，地板上散落着颜料管和素描纸，墙上钉满了未完成的画作。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那幅巨大的半成品：一片模糊的海，中央空白处只勾勒出一个朦胧的人形轮廓。
"徐正雨？"
没有回答。雨眠小心地跨过地上的颜料盘，走向工作室深处。厨房水槽里堆着几天没洗的咖啡杯，冰箱上贴着一张便利贴：「超市清单：牛奶、鸡蛋、止痛药」。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到纽约了吗？薛家的事有新进展。」
还没来得及回复，身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雨眠转身，看到徐正雨拎着购物袋站在门口，胡子拉碴，黑眼圈深重，身上的白T恤沾满颜料斑点。
他愣在原地，塑料袋从手中滑落，橙子滚了一地。
"我...在做梦？"
雨眠弯腰捡起一个橙子："你的超市清单漏了水果。"
徐正雨仍然没动，眼神像是看到了幽灵："为什么来纽约？"
"来要一个解释。"雨眠从包里取出双联画的明信片，"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徐正雨终于回过神来，绕过满地杂物走向咖啡机："字面意思。"
"你早就知道他们的事？我妈妈和薛董事长？"
"不算早。"咖啡机发出轰鸣，掩盖了他声音里的颤抖，"三个月前，我父亲为了对付薛家，雇人挖这些陈年旧事。"
他递给雨眠一杯黑咖啡，没加糖："我在他的调查文件里看到了那些照片...你母亲弹琴的样子，和你简首一模一样。"
阳光穿过尘埃，在两人之间投下细碎的光斑。雨眠注视着徐正雨疲惫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他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不比任何人少。
"所以你画了那幅双联画......"
"为了告诉全世界，有些感情不该被拿来当武器。"徐正雨终于首视她，"也为了......"他的声音低下去，"为了让你看清一些事。"
"什么事？"
"薛功灿对你的感情。"徐正雨苦笑，"还有我自己的。"
窗外的纽约喧嚣如常，而工作室里却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雨眠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咖啡杯边缘，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记者会的事......谢谢你。"
"不用谢。"徐正雨转身整理画具，"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
雨眠放下杯子，走到那幅未完成的海景画前："这是新系列？"
"嗯，暂时叫'缺席的中心'。"
"模特是谁？"
徐正雨的动作顿了一下："本来是你。"他抬起头，"但现在不确定了。"
这个隐晦的试探让雨眠的心跳加速。她想起临行前薛功灿说的话——"他比我更在乎你的感受"。
"巴黎的画展很成功。"她转移话题，"杜邦教授买走了两幅。"
"老头一向慷慨。"徐正雨扯了扯嘴角，"薛功灿呢？回韩国了？"
"嗯，去处理董事会的事。"
"他会赢的。"徐正雨突然说，"我父亲低估了他。"
雨眠想起母亲发来的消息："有什么新进展？"
"听说他找到了徐氏集团财务造假的证据。"徐正雨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最讽刺的是...线索是我提供的。"
雨眠惊讶地看着他。
"这些年我虽然不参与家族生意，但看得够多。"徐正雨从抽屉里取出一个U盘，"这里面的东西，足够让我父亲失去对徐氏的控制权。"
他将U盘放在雨眠手中："如果你联系薛功灿，把这个给他。"
雨眠握紧U盘，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痛："为什么要通过我？"
"因为......"徐正雨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保持距离。对你，对他，都是。"
这个回答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雨眠的心脏。她突然明白了徐正雨画中那个空白的人形意味着什么——那是他预设的缺席，是他主动退出的姿态。
"我订了今晚回巴黎的机票。"她轻声说。
徐正雨点点头，眼神晦暗不明："杜邦教授的课别迟到，他讨厌等人。"
雨眠想再说点什么，但所有话语都哽在喉咙里。最终，她只是将U盘小心地放进钱包，然后拿起自己的行李。
"对了。"在门口，她回头问道，"如果我没来纽约，你会回去吗？"
徐正雨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嘴角扬起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弧度："谁知道呢？也许哪天我会突然出现在你的毕业音乐会上。"
这个回答既像承诺，又像告别。
肯尼迪机场的候机厅里，雨眠拨通了薛功灿的电话。
"收到我的邮件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巴黎分别时轻松许多。
"嗯，但有个更重要的东西。"雨眠描述了U盘的内容，"徐正雨让我转交给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在你旁边吗？"
"不，我自己在机场。"雨眠望向窗外起落的飞机，"他...选择留下。"
"我明白了。"薛功灿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董事会明天投票，有了这个证据，局势会彻底扭转。"
"那就好。"
"雨眠......"薛功灿突然欲言又止，"等你回到巴黎，有件事我想......"
广播响起登机提醒，打断了通话。雨眠匆匆承诺会尽快寄出U盘，然后挂断电话。
飞机爬升时，纽约的灯火在下方渐行渐远。雨眠从钱包里取出那对音符耳环——徐正雨送她的临别礼物，也是她与两个男人之间复杂纠葛的象征。
窗外的云层如棉絮般柔软，她突然想起徐正雨工作室里那幅未完成的画。那个空白的人形轮廓，或许永远不会有被填满的一天。
空姐送来饮料，雨眠要了一杯热茶。茶杯下压着一张明信片，是她在画廊随手拿的——那幅双联画的缩小版。画中，两代人的手指在琴键上若即若离，仿佛在演奏一首无声的时光之曲。
她翻到背面，写下两行字：
"给Y：
缺席也是一种存在。"
然后将明信片放进了随身背包。飞机继续爬升，穿过云层，驶向大西洋另一端的巴黎。在那里，未完的学业、杜邦教授的期待，以及薛功灿未说完的话，都在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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