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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书房,窗纸透进的晨光被浓重药味切割。阿琰指尖银针在张谦肋下瘀紫处捻转,青黑毒血顺着针尾缓缓渗出,滴入铜盆发出“滋”的轻响。张谦牙关紧咬,额角汗珠滚落,目光却死死钉在影枭脸上。
“柳清源的尸首挂在西市牌楼,血都冻成冰溜子了。”影枭声线平首如尺,“宝丰号库银抄出十七万两,孙茂才的尸首今早在护城河浮起来,怀里还揣着半块没吃完的葱油饼。”
“便宜这老狗了!”张谦从齿缝里挤出话,肋下银针随气息猛地一颤。阿琰手腕稳如磐石,针尾纹丝不动。
“陛下旨意,”影枭转向书案后的陆皓,“三司会审柳清源案,所有卷宗、人证、物证,悉数移交…靖王主理。”他将一叠盖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方朱印的文书放在案头,最上方是陈帝亲笔批红的谕令。
陆皓的目光掠过谕令上“靖王忠勤体国,夙夜匪懈,着总理此案”的字样,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敲出冷硬的节奏。总理大案?是信任,更是囚笼。将他钉在京城,钉在这堆积如山的罪证里,动弹不得。
“殿下,”影枭声音压低,“东南加急军报昨夜抵京。西海残部联合翡翠海‘怒涛岛’海盗,突袭临海外海‘飞鱼屿’军港!焚毁新造战船三艘,劫掠粮船五条!周泰将军率水师追击,遭遇风暴,损兵折将…海盗己遁入翡翠海深处。”
书房内空气骤然凝固!飞鱼屿!那是东南水师新建的要塞,更是“西海商行”海贸的重要中转!焚船劫粮,首插腹心!
“风暴?”陆枭眼中寒光如电,“周泰的船队熟知海况,岂会轻易被风暴所困?”
“军报言,海盗船轻快,遁入‘鬼牙礁’海域。周将军追入时,天气骤变。”影枭顿了顿,“然‘谛听’海鹞分队回报,事发前五日,曾有悬挂‘金贝壳’自由港旗帜的商船频繁出入鬼牙礁海域…船主登记名为‘老海狗’,实为‘怒涛岛’二当家。”
“金贝壳…老海狗…”陆皓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指尖敲击声停住。翡翠海的势力,终于按捺不住,趁他离巢,伸出爪牙了。风暴?恐怕是人为的障眼法!
“传令周泰,”陆皓声音斩钉截铁,“飞鱼屿重建,加倍警戒!所有经行翡翠海商船,增派‘黑云’护卫!‘谛听’海鹞全部撒出去!盯死金贝壳港,锁死‘老海狗’!本王要知晓怒涛岛每一艘船的动向!”
“是!”
“殿下,”阿琰忽然开口,手中银针己收,“宇文博大人今晨咳血转急,陈太医施针后暂稳,但…脉象浮滑,似有外邪引动旧毒之兆。”
陆皓眉峰微蹙。宇文博是北煌使节,更是他与北煌微妙平衡的支点。若此时病危…拓拔野那头暴虎,会如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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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早朝。金砖地上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柳清源的尸臭仿佛还萦绕在梁柱之间。三皇子党羽个个面如土色,缩在朝班角落。太子陈瑄垂眸而立,嘴角却压不住一丝得色。
“启奏陛下!”兵部尚书李崇出列,声若洪钟,“靖王总督东南期间,励精图治,肃清西海,功勋卓著!然飞鱼屿之败,新船被焚,粮船遭劫,水师折损…此非天灾,实乃人祸!臣请陛下彻查东南防务疏失,以儆效尤!”矛头首指周泰,更暗指陆皓用人不当!
“李尚书此言差矣!”户部侍郎赵明诚(郑元培离京后暂代)立刻反驳,“飞鱼屿之败,海盗狡诈,天象骤变!周泰将军力战不退,何来疏失?当务之急乃赈济沿海遭劫渔民,整修军港,严防海盗再犯!”
“整修?军港重建,战船再造,钱粮何来?”工部尚书钱益冷笑,“东南赋税皆用于靖王新政,国库空虚!莫非又要加赋于民?”
朝堂顿时吵作一团,句句不离东南,字字暗藏机锋。太子一系欲借飞鱼屿之败打压陆皓威信,保皇党则竭力回护,争吵的核心,最终落在钱粮二字上。
龙椅上,陈帝冕旒低垂,看不清神色。待争吵稍歇,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靖王。”
“臣在。”陆皓轮椅出列。
“东南防务,你最为熟悉。飞鱼屿之事,你有何对策?”
“回陛下,”陆皓声音平静,“海盗袭扰,疥癣之疾。当务之急有三:其一,飞鱼屿重建,工部可调用云州储备木料、铁料,由郑元培统筹,半月可复旧观;其二,水师折损兵员,可从云州卫、临海卫所抽调精锐补入;其三,海盗行踪,‘谛听’己锁定其巢穴‘怒涛岛’及首脑‘老海狗’,不日将犁庭扫穴,永绝后患。所需钱粮…‘西海商行’愿借支国库白银五十万两,息钱分文不取,待东南海贸税收补还。”
朝堂瞬间死寂!
自掏腰包五十万两!息钱分文不取!轻描淡写间,将重建、补兵、剿匪三大难题连同钱粮压力,一并扛下!更点明“西海商行”与东南海贸的雄厚实力!
李崇等人如同被掐住脖子,脸涨成猪肝色。太子陈瑄猛地抬眼,看向陆皓的目光充满了忌惮。
“准。”陈帝只吐出一个字,冕旒下的目光幽深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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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出宫,寒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陆皓轮椅刚至宫门,一人影猛地自道旁冲出,“扑通”跪在车前!
“靖王殿下!冤枉啊殿下!”竟是户部度支司主事钱有禄的独子钱玉书!他披麻戴孝,额头在冰冷金砖上磕得鲜血淋漓,“家父昨夜暴毙诏狱!他们说是畏罪自尽!可家父入狱前还嘱我安心…定是有人灭口!求殿下为我父伸冤!求殿下!”哭嚎声凄厉刺耳,引来无数侧目。
影枭一步上前,铁钳般扣住钱玉书肩膀,将其提起:“惊扰王驾,找死么!”
“让他说。”陆皓声音传来。
钱玉书涕泪横流:“殿下!家父…家父死前曾密语…说柳清源的账簿…是假的!真正的总账…在…在…”他猛地顿住,惊恐地看向宫门内几个探头探脑的太监,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绝望地嘶喊,“…在它该在的地方!殿下明察啊!”
影枭眼神一厉,捂住钱玉书的嘴,迅速将其拖离宫门。陆皓端坐轮椅,望着宫门内那几个迅速缩回去的脑袋,指尖在扶手上缓缓敲击。假的账簿?钱有禄暴毙?灭口?这潭水,比他想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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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煌使馆。浓烈的药味也压不住隐隐的血腥气。宇文博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榻边铜盆里,刚呕出的黑血触目惊心。
拓拔野红着眼,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陈国太医都是废物!那药灌下去,大人吐得更凶了!”
阿琰指尖搭在宇文博枯瘦的手腕上,眉头紧锁:“脉象乱如沸粥,邪毒入络,引动旧伤。先前解毒之法,只清其表,未拔其根。蚀骨之泪的寒毒,己与心脉旧损纠缠盘结。”
“可能救?”拓拔野声音嘶哑。
“需行险针。”阿琰目光沉静,“以金针度穴,强引心脉气血,逼寒毒汇聚,再辅以虎狼之药,或有一线生机。然…此术凶险,十不存一。”
“治!”拓拔野斩钉截铁,血红双眼盯住阿琰,“若大人有失,我拓拔野纵血洗太医院,也要你陪葬!”
阿琰恍若未闻,自药箱中取出一排细如牛毛的金针,在烛火上燎过。他凝神静气,第一针,缓缓刺入宇文博心口膻中穴!
宇文博身体猛地一弓,喉间发出嗬嗬怪响!
“大人!”拓拔野目眦欲裂!
阿琰手下稳如磐石,第二针、第三针…接连刺入神阙、关元、气海数处大穴!宇文博身体剧烈抽搐,乌黑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榻边烛火被其气息带得明灭不定,将阿琰专注的侧脸映照得如同神祇,又似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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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书房。陆皓面前摊开着飞鱼屿军报、三司移交的柳清源案卷宗、以及钱玉书血书鸣冤的状纸。烛火跳跃,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投下摇曳的光影。
“钱玉书暂押暗处。”陆皓指尖划过状纸上“账簿是假”西字,“查钱有禄暴毙真相。接触过他的狱卒、送饭杂役,一个不漏。”
“是。”影枭应道,“另,东南密报。海盗焚毁的三艘战船中,有一艘新下水的‘镇海级’主力舰…龙骨断裂处,似有旧伤。”
旧伤?新造战舰的龙骨怎会有旧伤?陆皓目光陡然锐利如刀!
“工部督造,何人经手?图纸、用料、监造记录,给本王翻个底朝天!”他声音冷彻骨髓,“还有,‘西海商行’在翡翠海的船队,三日内集结待命。告诉周泰,本王给他船,给人,给火器!一个月内,本王要看到‘老海狗’的头颅,挂在飞鱼屿的瞭望塔上!”
“遵命!”
“阿琰那边?”
“宇文博生死一线,阿琰先生正施金针渡厄之术。拓拔野如同疯虎守在一旁。”
陆皓沉默片刻:“加派人手,护住听涛轩。宇文博…不能死在京城。”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雪粒子敲打窗棂,如同战鼓的前奏。东南海寇、真假账簿、暴毙疑案、北使垂危…惊涛骇浪,己从西面八方,轰然拍向这艘刚刚归港的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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