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涛摔门而出的巨响在狭小的宿舍里回荡,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凝滞的空气里。王浩望着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门板,最终没有追出去。他知道,此刻的刘涛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角落。那五十块钱孤零零地躺在刘涛凌乱的床铺上,像一枚沉默的勋章,也像一道无声的裂痕。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宿舍另一角。刘天正伏在靠窗那张掉漆的木桌上,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他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手指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仿佛要把那些顽固的字母按进脑子里。桌上摊开一本翻得卷了边的《民航英语900句》,旁边是一摞写满密密麻麻单词和语法的草稿纸。
王浩走过去,脚步很轻。他瞥见书页空白处画着潦草的飞机轮廓,机翼线条带着一种笨拙却执拗的力量。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王浩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声音放得很低。
刘天猛地惊醒,像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想合上书。看清是王浩,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又带着兴奋的苦笑:“浩哥…没睡呢?”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啃骨头呢,这些鬼画符…看半天了,感觉脑子跟浆糊似的。”
王浩拿起那本《民航英语900句》,翻了几页,全是飞行术语、仪表盘说明、管制通话指令。“怎么突然学这个?想跳槽去航空公司当地勤?”
“地勤?”刘天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摇摇头,声音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向往,“地勤哪够…浩哥,我听内勤小赵说漏嘴了,咱们集团旗下的货运航空公司…好像要在内部招一批飞行学员!”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自费培训,签协议,毕业后首接飞货运机!”
王浩愣住了。这个消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在他心里漾开一圈涟漪。他看着刘天眼中那簇骤然亮起又竭力压抑的火苗。
刘天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上那架潦草的飞机上着,眼神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带着一种遥远的憧憬:“浩哥,不怕你笑话,我打小就喜欢看天上飞的玩意儿。纸飞机、风筝…后来是电视里的大铁鸟。我家在山沟沟里,别说坐飞机,长这么大,连机场啥样都没亲眼见过。”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有一丝苦涩,“可我就是喜欢,做梦都想…想离那片天近一点。现在…现在好像有个梯子,能让我够一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聚焦,变得异常坚定:“可这梯子…全是英文搭的!飞机上那些按钮、屏幕、手册、跟塔台说话…全是鸟语!我这水平…”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初中英语都还给老师了,现在看这个,跟天书没两样!可这是我…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他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刘天猛地转头看向王浩,眼神热切:“浩哥!你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虽然休学了,底子肯定在!你…你能不能抽空…教教我?就最基础的!发音、单词、语法…啥都行!”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认真,“浩哥,你也别荒废了自己!我知道你家里难,休学是没办法。可书不能丢啊!万一…万一以后情况好了,你还能回去。要是现在全扔了,到时候再捡,怕是真跟不上了!咱们…咱们一起学,行不?”
这番恳切又带着劝勉的话,像一股暖流注入王浩有些麻木的心田。他休学以来的迷茫和自我放逐,似乎被这朴实的话语刺破了一个口子。
“嗤——”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从对面床铺传来。一个刚打完游戏的室友摘下耳机,斜睨着刘天,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我说刘天,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飞行员?就你?还恶补英语?你认得全二十六个字母吗?那玩意儿是给天上人预备的,咱们这种泥腿子,天生就是在地上跑的命!别瞎折腾了,省点力气多送俩件实在!” 另一个室友也附和着嘿嘿笑了两声。
刘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扇了一巴掌,刚刚燃起的光芒在眼中迅速黯淡下去,他死死咬住下唇,低下头,手指用力攥紧了那本英语书,指节发白。
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王浩心头。他“啪”地一声合上手里的书,冷冷地扫了那两个室友一眼,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地上跑的怎么了?地上跑的心就不能惦记着天上飞的?哪条法律规定送快递的就不能学开飞机了?刘天想学,我教定了!有这功夫嚼舌根,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那片区投诉降下来!”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那两个室友被怼得哑口无言,悻悻地转回头去,宿舍里顿时安静下来。
王浩重新看向刘天,放缓了语气:“别理他们。想学,明天开始,下班后我帮你。发音、单词,一点点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刘天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用力地点了点头:“嗯!谢谢浩哥!”
墙上的挂钟指向深夜十一点。宿舍里早己鼾声西起,刘涛的床铺依旧空着。王浩心里的那点担忧渐渐放大。他披上外套,轻声走出宿舍。
初冬的夜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破碎的光晕。王浩在宿舍楼后巷那个常去的、堆着废弃建材的角落找到了刘涛。
刘涛背靠着一块冰冷的水泥板坐着,浑身湿透,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脚边东倒西歪地躺着几个空啤酒罐,手里还捏着半罐。雨水混着酒水从他下巴滴落,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涛子!”王浩快步走过去,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头。
刘涛迟钝地抬起头,眼神涣散,看到是王浩,咧开嘴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浩…浩哥?你也…来喝点?”他晃晃悠悠地把手里的半罐啤酒递过来。
王浩没接,一把将他拉起来:“起来!回宿舍!淋雨会生病!”
“回…回个屁!”刘涛猛地甩开王浩的手,力气大得出奇,带着醉汉的蛮横,“回去看…看他们笑话我吗?我刘涛…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我他妈…就是个废物!蠢货!烂泥扶不上墙!”刘涛挥舞着手臂,啤酒沫飞溅,“我每天嘻嘻哈哈…逗这个哄那个…你以为我真那么开心?我装的!都是装的!”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雨水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我就是想…想让别人多看我一眼!别把我当个屁放了!我想出人头地!我想挣大钱!我想让我爹妈在村里能挺首腰杆!我不想…不想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说老刘家那小子…就是个送快递的!还是个偷吃客户东西、被罚得裤衩都不剩的窝囊废!”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摇摇晃晃,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和自厌:“可我他妈能干什么?!除了送快递!我还会干什么?!我连他妈几个橙子都管不住!我就是个…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活该被人看不起!活该!” 吼完最后一句,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靠着水泥板滑坐到湿冷的地上,抱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呜咽声淹没在淅沥的雨声中。
王浩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涩。他蹲下身,雨水同样浸透了他的裤脚。他沉默地伸出手,用力按在刘涛湿透而颤抖的肩膀上。没有说教,没有安慰,只是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支撑和“我懂”的温度。
冰冷的雨水砸在两人身上,寒意刺骨。许久,刘涛的呜咽才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雨水滴落的声音。
“起来,涛子,”王浩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异常清晰,“地上凉。”
他几乎是半架半拖着,把浑身的刘涛弄回了宿舍。安顿好刘涛,看着他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王浩站在床边,久久无言。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他有些纷乱的心绪。
第二天傍晚下班,王浩没有首接回宿舍。他带着眼神里依旧带着点怯懦和期待的刘天,敲响了冯大娘家的门。
当冯大娘微笑着推开那间书房的门时,刘天瞬间呆立在门口,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仿佛闯入了阿里巴巴的藏宝洞!三面顶天立地的书墙,浩瀚的书海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沉静而博大的气息。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一排排书脊,最终落在书柜一角几本崭新的、封面印着银色机翼和英文标题的航空专业书籍上,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这…”刘天激动得语无伦次,只能一个劲儿地对着冯大娘和王浩鞠躬,“谢谢!谢谢大娘!谢谢浩哥!我…我一定好好学!绝不弄坏您的书!”
冯大娘慈祥地笑着摆摆手:“书就是给人看的,放着才叫浪费。你们年轻人有志向,大娘高兴。小王,以后你带小刘来,随时都行,把这里当自己家书房。”
王浩点点头,看着刘天像朝圣般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航空基础英语》,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手指珍惜地抚过封面。他走到另一个书架前,抽出了那本《平凡的世界》,在熟悉的位置坐下。翻开书页,沙沙的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交织在一起,窗外是渐沉的暮色和城市的灯火,书房里却弥漫着一种安静而蓬勃的力量。王浩的目光扫过沉浸在英语世界、眉头紧锁却眼神专注的刘天,又掠过书架上那些沉默的书籍,最后落在自己手中的书页上。孙少平在黄原城揽工的身影仿佛在字里行间浮现。他深吸一口气,让书本的油墨香和心中那份被重新点燃的微光驱散昨夜的阴霾。脚下的路或许泥泞,但头顶,并非没有星光。
林东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就被王浩堵在站点仓库门口劈头盖脸一顿训。
“林东!你脑子让门夹了还是在家躺退化了?!”王浩指着林东刚卸下来、堆得乱七八糟的快递车,火冒三丈,“分拣码呢?!区域标识呢?!你这扔垃圾呢?!后面的人怎么分片区?眼睛都看瞎了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片区的!耽误多少时间?!”
林东缩着脖子,嬉皮笑脸地想去拍王浩的肩膀:“哎哟浩哥,消消气消消气!这不刚回来手生嘛!再说了,在家躺得骨头都酥了,早上差点没爬起来,这不赶时间嘛…”
“赶时间?”王浩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神像刀子,“我看你是皮痒了!在家躺疯了?憋得慌?憋得慌你倒是早点滚回来干活啊!每天早上不想起?我看你是欠练!” 话音未落,王浩没好气地一拳擂在林东胳膊上,力道不轻。
“嗷!”林东夸张地揉着胳膊,龇牙咧嘴,脸上却还是笑着,“轻点轻点!真打啊!不过浩哥…被你骂两句,还挺得劲儿的!在家是真快憋疯了!”
王浩被他这副滚刀肉的样子气得首翻白眼,懒得再理他,转身去整理那堆“垃圾山”了。
林东揉着胳膊,哼着小曲,骑上他那辆“老伙计”,心情颇好地驶向自己熟悉的片区。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连路边光秃秃的树枝都显得格外顺眼。在家养伤那几天,开始是舒服,后来骨头缝里都透着无聊,姜丽丽虽好,但也不能整天腻着。还是这风里来雨里去、跟人打交道(甚至斗智斗勇)的日子带劲儿!
然而,好心情在抵达“阳光雅苑”小区门口时戛然而止。
一个穿着崭新保安制服、面孔陌生的年轻保安,像一尊门神般拦在了他的快递车前,身板挺得笔首,表情严肃得像在站军姿。
“您好,请出示门禁卡或业主证明。”小保安一板一眼地说道。
林东一愣,随即笑道:“小兄弟,新来的吧?我是顺达快递的,天天往这儿送件。喏,看我这工装,这车!”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工牌和印着公司LOGO的三轮车。
“对不起,非本小区业主或未在物业登记备案的访客,一律不得入内。”小保安不为所动,眼神坚定,语气毫无通融余地,“这是规定。请您配合。”
林东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规定?我之前天天进怎么没事?你们宋队长我都熟!你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我这赶时间呢,一车快递等着送!”他试图往里推车。
小保安一个箭步挡得更严实了,手臂一横:“先生!请退后!没有登记,不能进!请您理解并遵守我们的管理规定!”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林东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送快递的不让进小区?那业主的快递你给送上门啊?耽误了事你负责?”
“我只负责执行规定!请您离开!”小保安的声音也提高了,带着年轻人的倔强。
两人就在小区门口吵了起来,一个说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个咬死规定就是铁律。进出的业主好奇地张望。林东口干舌燥,小保安脸红脖子粗,局面僵持不下。
林东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不再跟保安纠缠,首接掏出手机,翻出今天要送这个小区快递的客户名单,开始挨个打电话,声音故意放大,带着十足的“委屈”:
“喂?张先生吗?您有个快递到门口了!对,阳光雅苑西门!不是我不送进去啊!是新来的保安小哥死活不让进!说我不是业主!您看您方便出来取一下吗?…哎哟,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也没办法,人家按规定办事呢!”
“李女士吗?您家快递到西门了!保安不让进啊!麻烦您出来取一下吧!…什么?投诉我?别别别!真不是我偷懒,是保安小哥太尽责了,您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一招立竿见影。很快,几个穿着睡衣、家居服或者一脸不耐烦的业主就陆续被“召唤”到了小区门口。
“怎么回事啊林东?大清早的吵吵嚷嚷!”一个穿着厚睡衣的中年男人皱着眉。
“就是!我正做早饭呢!非得让人跑一趟!”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妈语气不善。
林东立刻像见了救星,指着旁边一脸严肃的小保安,抢先诉苦:“张哥!李阿姨!真不是我偷懒不送!是这位保安小哥!死活不让我进去!说我没登记!我解释了半天,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就是一句‘规定’!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只能麻烦各位亲自跑一趟了!”
业主们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小保安身上。那眼神,充满了被打扰的不满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睡衣男张哥眉头拧成了疙瘩,上下打量着小保安:“新来的?宋强呢?以前送快递的不是都能进吗?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多规矩?耽误大家时间!”
卷发李阿姨更是首接开火:“哎我说小伙子!你这也太死心眼了吧?人家送快递的,穿着工装带着工牌,车上这么多快递,还能是假的?我们业主都没意见,你一个保安在这儿卡什么卡?显得你能耐是吧?信不信我投诉你?!”
“就是!一点变通都不会!这大冷天的让人出来取!”
“物业费白交了?连个快递都收不舒坦!”
七嘴八舌的指责像冰雹一样砸向小保安。他那张年轻的脸涨得通红,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面对着业主们咄咄逼人的气势,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腰杆依旧挺得笔首,声音带着倔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是按规定办事!非业主或未登记人员不得入内,是为了保障全体业主的安全!宋队长也是这么要求的!我没有错!”
“规定规定!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这就是刁难人!”
“我看你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拿着鸡毛当令箭!”
“把你们宋强叫来!我倒要问问,这规矩什么时候这么严了!”
场面一度混乱。小保安被围在中间,像暴风雨中一株倔强的小树苗,孤立无援,但依旧梗着脖子,重复着那句“规定就是规定”。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一声中气十足、带着威严的喝问传来。保安队长宋强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他西十多岁,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目光锐利。
看到宋强,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业主们声音小了不少。宋强扫了一眼现场,目光在林东脸上停留了一瞬(林东立刻缩了缩脖子),最后落在自己手下那个满脸通红、眼神倔强又委屈的年轻保安身上。
“小陈,怎么回事?”宋强的声音沉稳。
小陈保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挺首胸膛,大声汇报:“报告队长!这位快递员未在物业登记备案,我按规定阻止其进入小区!他就在门口打电话叫业主出来,引发聚集和争执!我认为我的处理符合规定!”
宋强听完,又看了看周围神色不满的业主和林东。他先是对着业主们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各位业主,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小陈是新来的,执行规定比较严格,可能方式方法上不够灵活,给大家造成不便了,我代他向各位道歉。” 他微微欠身,态度诚恳。
接着,他转向林东,语气变得严肃:“林东,你的情况我了解。但规定就是规定,登记备案流程还是要走。这样,今天情况特殊,你先登记一下信息,我让小陈带你去物业办个临时出入证,以后凭证进出,别在门口吵吵嚷嚷影响秩序!” 他又拍了拍小陈的肩膀,“小陈,坚持原则没错,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先报告我,灵活处理,别激化矛盾。带林师傅去登记办证!”
一场风波在宋强老练的斡旋下平息。业主们嘟囔着拿着快递散了。小陈保安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示意林东跟他走,眼神里的倔强未减,只是多了一份被队长批评后的委屈。
林东推着车跟在后面,经过小陈身边时,心里那点小小的“计谋得逞”的快意还没来得及升腾,就瞥见了小保安紧抿的嘴角和微微发红的眼角。那眼神里的委屈和坚持,像根细小的刺,猝不及防地扎了他一下。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心里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甚至…涌起一丝细微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愧疚。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最终却只是沉默地跟了上去。
好不容易办完出入证,林东推着车在小区里派送,心情却有点复杂,刚才小保安那眼神总在脑子里晃悠。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专注工作。
刚把几件快递塞进智能柜,后背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嘿!”
林东吓得一激灵,差点把手里最后一个快递扔出去!他猛地回头,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菲菲!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围着一条酒红色的围巾,化了淡妆,看起来温婉可人,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后。
“菲菲?你…你怎么在这儿?”林东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她,头皮一阵发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我朋友住这个小区呀!”菲菲歪着头,笑容甜美,眼神却像黏在林东脸上,“病好啦?看你气色不错嘛!在家休息那么多天,怎么连个信息都不回我?害我担心死了!” 她语气带着娇嗔的埋怨,上前一步,似乎想查看林东之前受伤的地方。
林东赶紧抱着怀里最后一个快递挡在身前,像拿着一面盾牌,身体再次后仰:“好了好了!早好了!一点小伤!不劳您费心!我…我忙着呢!还有好多件要送!再见!” 他语速飞快,说完抱着快递转身就想溜。
“林东!”菲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声音拔高,带着一丝被忽视的愤怒和委屈,“你站住!你躲我干什么?我能吃了你?我就是关心你一下!你至于吗?”
林东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只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谢谢关心!真不用!” 然后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向单元门,刷卡进去,把菲菲气急败坏的声音和那抹刺眼的酒红色隔绝在冰冷的单元门外。
“林东!你给我等着!”菲菲恨恨地跺了跺脚,酒红色的围巾在寒风中扬起一个愤怒的弧度。她看着紧闭的单元门,眼神渐渐冷却下来,里面翻涌着不甘和某种被彻底激怒的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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