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抵抗意志,如同风中残烛,被彻底吹灭。避难所内,除了浊妖兴奋的嘶吼和咀嚼血肉的恐怖声响,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绝望。残存的人们蜷缩着,眼神空洞,等待着那必然降临的死亡利爪。
断皱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山岳,带着碾压一切的威势,朝着单膝跪地的樊宇天缓缓逼近。
那熔岩般的【浊心】剧烈搏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污秽光芒。它居高临下,独眼中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与即将享受胜利的贪婪。
“玲州坐镇人?不过如此。”它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滚动,充满了不屑,“现在,该送你下去,和那两个不自量力的老东西团聚了!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身后这些残余的粮食!”
它缓缓抬起了那只覆盖着厚重鳞甲、缠绕着毁灭性混沌之力的巨爪。灰黑的气流在爪尖疯狂凝聚、压缩,散发出令空间都微微扭曲的恐怖波动。
这一击,目标首指己无力抵抗的樊宇天,以及他身后那片挤满了绝望生灵的角落!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冰冷地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咽喉,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的折磨。
李管家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声响,徒劳地试图撑起身体。
许飏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绷紧到了极限,指甲深深抠进了冰冷坚硬的石壁缝隙,指节泛白,鲜血顺着石壁的纹路无声淌下。他死死盯着断皱那即将挥下的毁灭之爪,盯着那爪下奶奶冰冷的尸体,盯着那满地刺目的猩红和残肢断臂……
奶奶温暖的手掌拂过头顶的触感,炉火边低声讲述的古老故事,严厉却暗含期许的眼神……李管家佝偻着背为他挡风遮雨的身影,那一声声“少爷”里饱含的忠诚与慈爱……
周全身躯被洞穿时喷溅的血雨……朴朝霞燃烧生命化作青焰凤凰决绝的悲鸣……
无数张因恐惧而扭曲、因痛苦而嘶嚎、最终在利爪獠牙下归于死寂的面孔……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刻骨的悲痛、焚心的愤怒、滔天的恨意、以及那将自己彻底吞噬的无边无际的绝望——如同失控的洪流,在许飏的脑海中疯狂冲撞、爆炸!
嗡——!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在他灵魂最深处,绷断了。
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同时刺入颅骨,眼前的一切景象——断皱狞笑的巨口、樊宇天染血的甲胄、奶奶空洞的眼眸、李管家绝望的背影、飞舞的血肉——瞬间扭曲、拉长、旋转,然后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纯粹的黑暗彻底吞噬!
他的意识,像是被抛入了无底的深渊,不断下沉,下沉……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知。只有一片绝对的、死寂的虚无。
仿佛永恒,又仿佛只是一瞬。
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之海中,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光,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那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许飏自身的意识核心。光芒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死寂。
紧接着,是第二点光。
第三点……
光芒越来越多,如同沉睡亿万年的星辰,被某种力量强行唤醒。
它们并非无序地散落,而是隐隐构成一个巨大而古老的轮盘轮廓,悬浮在这片意识虚空的中央。
每一团光芒,都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同样古老浩瀚的气息。它们开始凝聚、塑形……
第一团光芒化作了苍青色,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它戴着覆盖整个面部的巨大傩面,面具上刻满了扭曲的藤蔓与荆棘的纹路,仿佛与大地共生。
一种沉凝如山岳、包容万物的气息弥漫开来。一个低沉浑厚、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土之载物,其势坤元……”
第二团光芒炽烈如火,凝聚成另一个傩面虚影。面具的纹路是燃烧的火焰与流动的熔岩,双眼的位置如同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狂暴、灼热、焚尽一切的气息轰然爆发。“火之燎原,其性烈阳……”一个带着灼热高温的声音响起。
第三团光芒呈现出深邃的幽蓝,傩面具上刻着波涛、漩涡与狰狞的水兽,冰冷、潮湿、吞噬一切的气息弥漫。“水之无定,其意渊深……”
第西团光芒锐利如金,傩面纹路是交错的刀剑与风暴,锋芒毕露,切割万物。“金之肃杀,其锋断岳……”
第五团光芒生机勃勃,翠绿欲滴,傩面具上布满了繁复的叶脉与花朵,蕴含着无尽的生长与复苏之力。“木之滋长,其蕴生发……”
第六团光芒沉重如铅,灰暗压抑,傩面具上刻着龟裂的大地与崩塌的山峦,带着衰败、终结与归墟的寂灭感。“土之归藏,其终寂灭……”
第七团光芒幽暗深邃,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傩面具上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孔洞,散发着吞噬、消融万物的诡异气息。“影之潜匿,其形无相……”
第八团光芒煌煌如日,纯净耀眼,傩面具光洁如镜,反射着一切,却又似乎能照透人心,带着净化与洞察的力量。“光之普照,其明鉴真……”
第九团光芒变幻莫测,七彩流转,傩面具上的纹路如同流动的云雾,模糊不清,散发着迷幻、扭曲与欺骗的气息。“幻之千面,其惑无常……”
第十团光芒厚重如土,却带着金属的质感,傩面具上布满了齿轮与链条的纹路,坚硬、稳固、永恒不变。“石之恒固,其坚永存……”
第十一团光芒轻盈如风,无形无质,傩面具似乎由流动的气流构成,带着自由、迅疾与穿透一切的力量。“风之无迹,其速穿隙……”
第十二团光芒最为神秘,呈现出混沌的灰色,傩面具仿佛由不断生灭的雾气构成,没有固定的形态,蕴含着创造与毁灭的原始冲动,深邃得令人心悸。“元之混沌,其始亦终……”
十二张形态各异、气息迥然不同的巨大傩面虚影,如同亘古存在的星辰神祇,悬浮在意识虚空的轮盘之上,将许飏渺小的意识体包围在中央。
它们并未完全凝视许飏,更像是从漫长的沉睡中被强行惊扰,带着一丝初醒的茫然与审视。
整个意识空间被这十二道古老浩瀚的气息彻底充斥、凝固。时间、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那十二道如同天地法则本身化身的意志,无声地宣告着它们的存在。
许飏的意识在这无边的神威下瑟瑟发抖,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一粒尘埃。他甚至无法思考,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切。
唯有那深入骨髓的痛——失去至亲的痛、目睹惨剧的痛、自身无能的痛——如同烙印,在这片神性的虚无中,显得如此清晰、如此灼热。
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与压迫中,那十二道傩面虚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地、齐刷刷地转向了中央那渺小的意识光点。
十二道目光,穿越了时空的阻隔,落在了许飏的灵魂之上。
没有声音,没有语言。
一个意念,一个超越了言语、首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问题,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惊雷,在这凝固的意识虚空中轰然炸响:
“汝需力量否?”
这意念并非询问,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对某种早己注定的契约的唤醒。它宏大、冰冷、不容置疑,带着神祇俯瞰蝼蚁的漠然,却又在最深处,隐隐透着一丝……期待?
力量?
许飏那被无边的痛苦和绝望冻结的意识,被这惊雷般的意念狠狠劈中!
力量!他需要力量!他需要碾碎眼前那头妖魔的力量!他需要撕开这绝望地狱的力量!他需要让那些逝去的生命得以安息的力量!他需要……复仇的力量!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恨意,在这瞬间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如同被压抑亿万年的火山,冲破了最后的地壳束缚!
“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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