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码头静得能听见海浪啃噬礁石的声音。沐昆阳蹲在保税仓门口抽烟，烟蒂扔了一地，像条蜿蜒的蛇。
冷藏车爆炸的事还没头绪，牛大水又放出话来，说要联合海关查“走私”——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冲着保税仓里那批刚到的澳洲龙虾来的。这批货是顾倾城托远洋船长弄的，手续全齐，可真要被海关扣下，拖也能拖死他们。
“哥，冷库温度快撑不住了。”王胖子裹着军大衣跑过来，胳膊上的绷带渗着血，“再不想办法，龙虾全得变成红虫子。”
沐昆阳把烟踩灭，刚要说话，仓库阴影里突然窜出个人影，差点撞进他怀里。
“是我。”邱裴宁的声音发颤，手里攥着块湿淋淋的毛巾，头发上还滴着水，“刚从牛大水的水产店回来，听见他打电话。”
她喘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顾倾城递过热水，她灌了半瓶才缓过来：“海关的张科长……收了牛大水二十万，明天早上八点，以‘查验检疫’为名封仓，说是要‘彻查走私嫌疑’。”
“八点？”沐昆阳看了眼表，凌晨三点，只剩五个小时。保税仓里不仅有龙虾，还有从海盗船上搜来的部分文物——那些是准备上交的证物，绝不能落入牛大水手里。
“搬！”他当机立断，“胖子，联系陆琳琅，让她爸船厂派叉车来，越多越好！倾城，你联系冷藏车，绕开码头主路，从废弃防波堤走！”
邱裴宁突然抓住他胳膊：“牛大水在主路设了岗，还叫了十几个混混，说是‘协助海关维持秩序’。”她从兜里掏出张手绘地图，上面用红笔标出条小路，“这是码头老工人走的暗道，能通到后山，从那边能把货运出去。”
地图边缘还沾着鱼鳞，显然是从水产店的记账本上撕下来的。沐昆阳看着邱裴宁冻得发紫的嘴唇，想起上次她替自己挡刀的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你怎么拿到的？”
邱裴宁别过脸：“他喝多了，把地图垫在酒杯底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耳根却红了。
凌晨西点，保税仓灯火通明。陆琳琅她爸派来的叉车突突作响，王胖子指挥着工人搬龙虾箱，顾倾城拿着清单核对数量，额角全是汗。
沐昆阳和邱裴宁走在最后，他替她拎着装满证物的箱子，箱子很沉，她却非要自己抱，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都像触电似的缩回。
“小心脚下。”沐昆阳扶住差点绊倒的她，指尖触到她后腰的伤疤——那是上次被海盗钩子划伤的。
邱裴宁猛地挣开，快步往前走：“暗道窄，跟着我。”
暗道果然够险，仅容一人通过，头顶滴着水，脚下全是碎石。沐昆阳举着矿灯照路，灯光里能看见邱裴宁的影子在晃动，她的头发被汗水粘在脖子上，露出的皮肤白得像瓷器。
“到了。”她推开块伪装成石头的铁板，外面是后山的竹林，陆琳琅安排的冷藏车正停在竹林深处，车灯关着，像头蛰伏的巨兽。
搬货的时候出了岔子。一个龙虾箱从叉车滑落，“砰”地砸在地上，惊得附近的狗狂吠起来。王胖子急得要去捂狗嘴，被沐昆阳按住：“别管！加快速度！”
天快亮时，最后一箱货装上了车。沐昆阳看着空荡荡的保税仓，墙上还留着货物堆放的痕迹，像块被挖空的伤疤。
“走吧。”他对邱裴宁说。
两人刚走出暗道，就看见顾倾城站在竹林边，手里捏着块碎布——是邱裴宁的围巾，刚才搬箱子时勾在铁丝网上了，而围巾角缠着根男士皮带的流苏，是沐昆阳昨天弄丢的那根。
顾倾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碎布塞进兜里，转身就走。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透着股说不出的冷。
沐昆阳的喉咙发紧。他知道，有些东西被撞破了，就像摔碎的龙虾箱，再也拼不回去。
早上八点整，海关的车准时出现在码头。张科长带着十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气势汹汹地砸保税仓的锁，牛大水跟在后面，脸上堆着得意的笑。
“把门打开！”张科长吼道。
锁被撬开的瞬间，牛大水第一个冲进去，随即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空的？怎么会是空的？！”
仓库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只乱窜的老鼠。张科长的脸瞬间铁青，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却发现没信号——陆琳琅早就安排人在附近架了信号干扰器。
“沐昆阳！”牛大水对着空仓库咆哮，声音在码头上回荡，“我祖宗！”
竹林里，沐昆阳看着监控画面里牛大水跳脚的样子，没什么表情。邱裴宁递来瓶水，手却在抖：“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刚才收到消息，牛大水己经让人去查暗道的事，码头老工人里有人被他扣下了。
“我知道。”沐昆阳看着冷藏车消失在山路尽头，那些龙虾会通过陆琳琅联系的渠道，首接送到市区的高档餐厅，而那些文物，则被顾倾城藏进了她爸的古玩店密室。
他赢了这一局，却输了更重要的东西。顾倾城刚才看他的眼神，像根冰锥，扎得他心口发疼。
“你先回去。”沐昆阳对邱裴宁说，“最近别露面，牛大水肯定会找你麻烦。”
邱裴宁点点头，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你爸当年……也是被他们这么逼的。”她从兜里掏出半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沐昆阳的父亲和几个渔民，站在一艘破旧的渔船前，“我爸跟你爸是兄弟，他说当年你爸发现了他们走私的秘密，才会‘意外’落海。”
照片边缘有个模糊的印章，是赵家公司的标志。
沐昆阳捏着照片，指节发白。他终于明白，这场仗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龙虾和钱，而是为了父亲沉在海底的冤屈。
远处传来警笛声，不是海关的车，是真正的警察——张队长收到消息，赶来看热闹了。沐昆阳知道，牛大水和张科长勾结的证据，又多了一笔。
但他没心思高兴。他看着邱裴宁消失在码头拐角的背影，又想起顾倾城冰冷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海风吹得人发冷。
他掏出手机，想给顾倾城发个信息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打了几个字：“小心赵家。”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看见牛大水被张队长堵在保税仓门口，两人吵得面红耳赤。阳光洒在码头上，把一切都照得很亮，却照不进那些藏在暗处的钩子——它们正悄悄收紧，等着下一次猎物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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