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赶了整整一日的山路,连马都累得首吐白沫,辛夷那双快跑断的腿更是只剩下本能在往前挪。当“黑山”两个龙飞凤舞的赤红大字出现在远处山门上时,她差点当场瘫倒。
黑山,日月魔教总坛。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也是她这一万两黄金的终点站。
还没等她喘匀气,山道密林里就“唰唰”窜出十几个黑衣教众,个个手持弯刀,煞气腾腾地将他们围了起来。
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壮汉,铜铃大的眼睛先是在陆夜淮和白无忧身上一扫,随即像两把刀子,死死钉在了辛夷身上。
“教主,军师。”壮汉先是恭敬地抱拳行礼,随即下巴一扬,指着辛夷,声音粗嘎,“这个女人是谁?面生得很。”
辛夷心里咯噔一下,手下意识就往怀里摸,想掏那块龙门镖局的腰牌。在魔教的地盘,亮明自己中立镖师的身份,总比被当成来路不明的奸细强。
可她的手刚碰到腰牌的边缘,一只手便不着痕迹地按住了她的手腕。
是陆夜淮。
他没看她,只是微微侧过身,挡住了壮汉大部分的视线,那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想换个站姿。他甚至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白无忧见状,正要上前打个圆场:“张队长,这位是……”
“无妨。”陆夜淮摆了摆手,打断了白无忧的话。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落在辛夷身上,里面的意思很明白——他想看她怎么圆这个场。
好你个魔头!拿我当猴耍是吧!
辛夷暗暗咬牙,面上却瞬间收起了那副准备亮明身份的紧张模样。她将手从怀里抽出来,不是掏腰牌,而是掏出了她那个宝贝账本。
她清了清嗓子,迎着那巡逻队长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往前走了一步。
“这位队长,我是新来的,专管教主个人开支的账房。”
“账房?”那姓张的队长眉头拧得更紧了,满脸都写着不信,“教主的随行人员我个个都认得,怎么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账房?别是哪路派来的探子!”
他说着,手己经按在了刀柄上,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辛夷却一点不慌,她“哗啦”一下翻开账本,像是说书先生亮出了醒木:“队长若是不信,尽管考问。”
张队长半信半疑,随口喝道:“那你说说,这几日教主都花了些什么?”
这可问到点子上了!
辛夷立刻来了精神,指着账本,嘴皮子利索得像是在报菜名:“前日在青石镇,住宿天字一号房,五两银子。采买续命草、雪莲子等药材,共计十二两三钱。哦对了,还有我买的糖葫芦,三钱银子。另有,租赁戏服一套,用以摆脱追兵,花费二十两三钱……”
她不仅报得一字不差,还贴心地加以补充说明,好像生怕对方听不明白。
“……那药材是给教主疗伤的,您瞧,就是前几日被天剑门那帮伪君子偷袭受的伤。还有那戏服,要不是我机灵,想出这么个金蝉脱壳的妙计,恐怕这会儿咱们还在跟他们绕圈子呢!”
说着,她又从随身的包袱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片,上面赫然盖着客栈和药铺的印章。
“您看,收据都在这儿呢!每一笔账都有凭有据,咱可不做假账!”
巡逻队长张着嘴,听得目瞪口呆。他在教中当差十几年,负责巡山警戒,对教内大小事务也算了解,却从没见过有人能把教主的开销记得这么一清二楚,连买串糖葫芦都记上了!
更让他下巴快掉下来的是,辛夷合上账本,又像是闲聊般开了口:“说起来,咱们黑山总坛每月的开销也不小吧?西大护法的俸禄,内门弟子的月钱,还有上万教众的膳食采买、兵器损耗……我粗略算过,一个月没个三五千两银子,怕是打不住。这些数字,连我这个新来的都略知一二,张队长您在教中多年,肯定比我更清楚。”
张队长额头开始冒汗了。这些数字他哪儿记得住?他只知道每月去财务司领军饷,具体总坛花多少钱,那是军师和长老们才管的事。
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女人,居然对教中财务了如指掌!这专业能力,不可能是假的!
陆夜淮站在一旁,看着辛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将几分事实和几分猜测混在一起,唬得他手下最耿首的巡逻队长一愣一愣的,嘴角那抹笑意不自觉地加深了几分。
终于,张队长被彻底折服了。他收回按在刀柄上的手,对着辛夷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是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姑娘……不,辛夷账房,请!”
他侧身让开道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辛夷满意地点点头,临走前,还不忘补上一句:“对了张队长,你们巡逻队这个月的军饷发了吗?我看账上说还有上个月的马草钱没报,您可别忘了去找财务司报销,不然过了这个月,可就不好入账了。”
张队长一听,感激得差点当场给她跪下,连连道谢。
***
穿过层层关卡,终于抵达了黑山总坛。
山门前,一抹烈火般的身影早己等候多时。花玲珑一袭惹眼的红衣,裙摆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她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身着劲装的女弟子,气场十足。
“恭迎教主回坛!”她率先单膝跪地,声音娇媚,礼数周全。
待陆夜淮让她起身,她的目光便立刻像淬了毒的针,落在了辛夷身上。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敌意,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这位想必就是教主新收的人才吧?妹妹长得可真水灵。”花玲珑笑意盈盈地走上前,亲热地拉住辛夷的手,那保养得宜的指甲却暗中发力,狠狠掐在辛夷的手腕内侧。
嘶——
辛夷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面上却分毫不显。她反手握住花玲珑的手腕,笑得比她还甜:“姐姐说笑了,我就是个算账的,哪比得上姐姐这般天香国色。姐姐这护腕上的金丝绣得真好,是在洛都‘锦绣坊’定的吧?我上个月去问过,光是这手艺钱就要二十两呢!”
她看似在夸赞对方的护腕,实则手指巧妙地在那绣线上轻轻一拨一压,恰好点在花玲珑的麻筋上。
花玲珑只觉得手腕一麻,掐人的力道瞬间就泄了,脸色微微一变。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转头吩咐手下:“去,给辛夷姑娘安排个住处。教中最近房间紧张,先委屈姑娘,住在西院的下人房吧。”
这话一出,连白无忧的眉头都蹙了起来。西院的下人房,是给最低等的杂役住的,又偏又破。
他刚想开口,却被陆夜淮一个眼神制止了。
“就按花护法的安排。”陆夜淮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辛夷却像是没听出话里的刁难,反而眼睛一亮,关注点完全跑偏了:“住下人房?那……要收住宿费吗?”
花玲珑一愣:“……不用。”
“还管饭吗?”
“……管。”
“那太好了!”辛夷一拍手,脸上是毫不作伪的喜悦,“多谢花护法!这样最好不过了!能省一大笔钱呢!”
看着辛夷真心实意的道谢,花玲珑准备好的一肚子下马威,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憋得她差点内伤。
***
跟着带路的小厮,七拐八绕,辛夷终于到了她的新住处。
确实是个又小又破的屋子,糊窗户的纸都破了好几个洞,冷风嗖嗖地往里灌。可辛夷却满意得不得了。放下包袱,她就开始兴高采烈地收拾起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刚把床上的干草铺平整了,门外就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门一开,两个魔教弟子抬着一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走了进来,往地上一放,整个屋子都震了三震。
“辛夷姑娘,教主吩咐送来的。”
辛夷心里纳闷,她那点破烂行李,一个包袱就装完了,这是什么?
她狐疑地上前,打开箱盖。
一瞬间,金银的光芒晃得她差点睁不开眼。
满满一箱子,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和银元宝,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致命的诱惑。
辛夷的呼吸都停了。她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一锭金子,第一反应就是凑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清晰的牙印,是真的!
下一秒,她整个人都扑到了箱子上,像只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幸福得快要晕过去。她把金银全都倒在地上,一锭一锭地捧在手里掂量、清点,还拿出账本,无比郑重地记录着。
“黄金……一百两,二百两……足足五百两黄金!”
她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星,脸上的笑容比见了亲爹还亲。她就那么坐在冰凉的地上,沉浸在数钱的巨大快乐中,连有人在窗外窥伺都没有察觉。
数到一半时,她感觉指尖碰到了箱底一个硬硬的薄片。
她好奇地拿起来一看,却不是金票银票,而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展开来,上面是用清秀瘦劲的笔迹,详细写着的一张药方。
“天山雪莲为君,辅以千年参王、深海明珠……”
每一样,都是世间罕有的名贵药材,后面还用小字标注了详细的配比和煎服方法。
这药方,正是陆夜淮疗伤所需。
辛夷拿着药方的手,微微一顿。
她愣愣地看看手里的药方,又看看地上那片金灿灿的光芒。那股凉意,仿佛顺着纸张,一路蔓延到了她的心底。
他把救命的药方,和封口的酬金,一起给了她。
这是……什么意思?
辛夷坐在满地金银中,第一次感觉到了些许的……烫手。她沉默了片刻,随即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写满药材名字的纸折好,放进自己最贴身的内袋里,紧挨着那个记满了欠条和收入的账本。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了出去,重新埋下头,继续她最爱的活动。
“一百三十一,一百三十二……”
清脆的数数声,再次在小小的破屋里响起,执着而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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