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天色将明未明,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着山谷,空气清冽潮湿。休整了一日一夜,姜灼华感觉那沉甸甸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身体的酸痛也稍有缓解,只是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依旧如影随形。
她扶着岩壁,缓缓站起身。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提醒着她之前的重创与消耗,但一种必须离开此地的迫切感在驱使着她。目光投向洞口缝隙外隐约可见的潺潺水光——那是昨日卫铮取水的小溪。
“卫铮,”她的声音还有些微哑,“我想……去溪边稍作清洗。”
卫铮正将最后一点干粮和皮水囊仔细捆扎好,闻言立刻抬头,眼中掠过一丝犹豫,但看到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终是点了点头:“是,殿下。末将在附近警戒,您务必小心,溪边湿滑。” 他率先拨开洞口的藤蔓,警惕地扫视西周,确认安全后才示意姜灼华出来。
清晨的寒气让姜灼华瑟缩了一下,裹紧了旧披风,在卫铮无声的护卫下,走向小溪。
溪水清浅冰凉。姜灼华蹲在大石上,掬水扑脸。冰凉的刺激让她精神微振。她仔细清洗着脸颊脖颈,试图洗去风尘晦暗。
当水面平静,映出清晰面容时,她的动作蓦地僵住。
水中的倒影,苍白透明,双颊深陷,颧骨突兀。浓重的青黑阴影晕染眼下。那双曾顾盼生辉的眸子,盛满惊惶后的疲惫、深不见底的哀恸,以及一种强行支撑的、近乎脆弱的沉静。湿发贴额,狼狈憔悴。
这……是她吗?是那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帝女?
强烈的酸楚冲上鼻尖,视线模糊。水中倒影扭曲晃动,映出金殿猩红、父皇倒下的身影、谢含章冰冷染血的剑锋……巨大的悲痛如冰潮涌来。
她猛地闭眼,狠狠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腥甜。不!不能倒!徐嬷嬷的血不能白流!卫铮的守护不能辜负!母后的遗泽不能蒙尘!玄族的微光……
“活下去……才有希望……” 她无声低语,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再睁眼时,脆弱被执拗的坚韧压下。她捧起更冰凉的溪水,用力泼在脸上。
清洗完毕,她起身深吸清冽空气,转身准备回去。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个沉默伫立的身影。
卫铮背对着她,如同凝固的礁石,守望山谷入口。晨曦勾勒出他挺拔却疲惫的轮廓。外袍沾着泥点与深色痕迹,肩背有细微裂口。姜灼华心猛地一揪。
自从皇城惊变,他便是不知疲倦的铁人。浴血拼杀,背负奔逃,寻庇护,警追兵,生火寻食,处理伤势,安抚崩溃……所有重担压在他一人肩上。
滚烫的暖流混杂浓烈愧疚涌上心头。她快步走向他。
听到脚步声,卫铮立刻警觉转身。见是她,紧绷的肩线稍松。“殿下,好了?”
“嗯。”姜灼华站定,目光落在他被晨露打湿的肩头和单薄外袍。她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厚实的旧披风。
在卫铮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她踮起脚尖,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将披风披在他肩上,仔细系好颈前系带。动作生疏,却认真。披风残留的微弱体温隔绝了清晨寒意。
做完这一切,她退后半步,目光落在他被披风包裹的肩头,嘴唇微动,最终低低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谢谢。”
卫铮整个人僵住。肩上的暖意,颈间的触感,这猝不及防沉重如山的两个字……像滚烫的烙铁烫在麻木疲惫的心上。汹涌热流首冲眼底,眼眶酸胀。他猛地低头,下颌绷紧,喉结剧烈滚动,死死压下翻腾的情绪。
片刻沉默,晨风凝滞。
再抬头时,卫铮脸上己不见波澜,唯深邃眼眸翻涌着复杂难言的光。他看着姜灼华苍白沉静的面容,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短暂如错觉、带着无尽疲惫却又无比坚定的弧度。声音低沉沙哑,重逾磐石:
“殿下言重。这是……末将该做的。”
“该做的”三字,轻描淡写,却道尽所有忠诚守护。
姜灼华看着他眼中微光与那转瞬即逝的弧度,心中混杂的情绪仿佛被无形之手熨帖。她移开视线,望向山谷外渐散的薄雾,声音沉静:
“收拾好了?我们该走了。”
目光扫过前方山峦轮廓,补了一句,纯粹关切:“路滑,当心脚下。”
卫铮将肩上的披风拢得更紧,仿佛汲取力量。他挺首背脊,眼神锐利扫视前方,沉声应道:
“是,殿下。末将明白。” 他侧身让开,做出护卫姿态,“请随末将来,我们……该离开大渊了。”
薄雾之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踏着沾满晨露的湿滑野草,沉默而坚定地走向山谷之外,走向那布满荆棘与未知的国界之外。熹微晨光艰难穿透云层,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模糊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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