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拨浪鼓和那声带着哽咽的“哥哥最好”,如同暖阳融冰,将兄妹间那点龃龉悄然化去。
薛蟠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连着几日都变着法子往妹妹的暖阁跑,搜罗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讨她欢心。这日,他又揣着一盒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金陵第一楼“桂香斋”的玫瑰酥闯了进来。
“宝钗!快尝尝!刚出锅的!哥哥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薛蟠献宝似的打开精致的食盒,甜腻馥郁的玫瑰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薛宝钗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咬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眉眼弯弯:“嗯!好甜!谢谢哥哥!” 她享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兄妹温情,心思却如同沉静的湖面,等待着投石问路的契机。
薛蟠见她吃得开心,趁机凑近,压低声音,带着点讨好的神秘:“宝钗,明儿休沐,哥哥带你出去玩吧?听说城隍庙那边新来了个杂耍班子,有会喷火的猴子!可热闹了!” 他急于弥补,想带妹妹出去散散心。
城隍庙?喷火的猴子?
薛宝钗咀嚼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一丝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沉入深海的古船残骸,被这无意的一句话猛地搅动、上浮!
城隍庙……杂耍……不,不是这个!
是上辈子原主薛宝钗记忆深处,一个极其隐晦、却又带着惊天动地分量的片段!
那是薛家进京后,辗转听来的宫廷秘闻:就在……这一年的某个春日,还是皇子的当今天子——七皇子!奉旨南下巡视江南漕运,途经金陵!就在某个节日庆典、人潮汹涌之时,遭到了太子派出的死士疯狂追杀!千钧一发之际,七皇子负伤躲进了……躲进了……妙音庵!一个香火并不旺盛、位置偏僻的尼姑庵!被当时恰好在庵中为母亲祈福的……金陵知府的女儿所救!
救命之恩!孤男寡女!绝境逢生!
这简首是话本子里都不敢写的泼天机缘!
那位知府小姐,后来……后来便成了新帝登基后,宠冠六宫、煊赫一时的贵妃娘娘!连带着知府一家,鸡犬升天!
心脏在胸腔里骤然狂跳起来,如同密集的鼓点!薛宝钗几乎能听到血液奔流冲刷耳膜的轰鸣!
妙音庵!不是城隍庙!是妙音庵!
时间!就是最近!很可能就是某个即将到来的节日!比如……三日后,据说金陵官民为祈风调雨顺要举办的“龙王祭”?!
机会!一个足以让薛家彻底摆脱未来覆灭之危、首上青云的绝佳机会!什么爱情,什么贵妃之位,她努力争取!她更要那份沉甸甸的、足以改写薛家命运的——救命之恩!
巨大的狂喜和紧迫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必须抓住!不惜一切代价!
“哥哥……”薛宝钗放下咬了一半的玫瑰酥,抬起小脸,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渴望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宝钗不想看猴子,宝钗想去庙里给娘亲求个平安符”她的小手轻轻拉住薛蟠的衣袖,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鼻音,“娘亲最近夜里总咳嗽,宝钗害怕。”
薛蟠一听母亲身体不适,妹妹又如此孝顺担忧,顿时把那喷火猴子抛到了九霄云外,拍着胸脯保证:“好好好!不去看猴子!哥哥陪你去庙里!给娘亲求最灵的平安符!”
薛宝钗心中稍定,但还不够!光靠薛蟠这个愣头青和自己这个小豆丁,分量太轻!必须把薛姨妈这尊“大佛”请动!让整个薛家的出现,显得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哥哥”薛宝钗眨巴着大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对母亲的孺慕和依赖,“我们叫上娘亲一起去好不好?娘亲拜菩萨最诚心了,菩萨肯定更保佑娘亲”“而且宝钗想和娘亲哥哥一起。”
薛蟠忙不迭地点头:“对!叫上娘亲!娘亲去拜菩萨才灵验!宝钗别怕,有哥哥和娘亲在!”
兄妹俩立刻去了正院。薛宝钗如同乳燕投林般扑进薛姨妈怀里,小脸蹭着母亲的衣襟,将刚才对薛蟠说的话,用更加担忧、更加依恋的语气复述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
“娘亲,我们去妙音庵好不好?莺儿姐姐说那里的菩萨最慈悲了,宝钗想去那里给娘亲父亲求平安。”
“妙音庵?”薛姨妈有些意外。那庵堂位置偏僻,香火远不如城隍庙、大报恩寺鼎盛,女儿怎么偏偏点名去那里?
但看着女儿眼中真切的担忧和恳求,再想到自己近日确实有些咳嗽,女儿这是纯孝之心,一片赤诚……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好,娘的乖宝钗,有这份孝心,菩萨定会保佑的。”薛姨妈搂着女儿,满心熨帖,哪里还会拒绝,“就依你,明日咱们娘仨一起去妙音庵,给你爹爹也求个平安符!”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己被女儿不着痕迹地引入了预设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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