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通钱庄的门口,那条从昨天下午开始,能从街头排到街尾,挤得人脑袋能打出狗脑袋的长龙,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刚从柜台里取了钱,脸上还带着点没睡醒的迷茫和一丝不好意思的上海市民,又把那沓还带着银行油墨香的崭新法币,重新存了回去。
“王掌柜,真是不好意思,昨天也是听了风言风语,怕俺那点棺材本打了水漂……”一个穿着短衫的男人,搓着手,对着钱庄的王掌柜嘿嘿地笑。
王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昨天一宿没睡,眼珠子熬得像兔子,可今天,那精神头,却比吃了十斤的人参还要旺。
他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头都没抬:“侬晓得就好!阿拉督军府的信誉,是侬这种小赤佬能怀疑的?拿着侬的存单,后头排队去!”
嘴上骂着,他嘴角那两撇八字胡,却得意地翘上了天。
他钱庄大堂最显眼的那面墙上,没挂财神爷,也没挂关老爷。
挂着一张用黄花梨木框,郑重其事裱起来的,白麻纸。
纸上,一个用豆油盖的,篆体的“听晚”二字印章,在晨光里,泛着一层油润又金贵的,奇异的光。
整个上海滩的钱庄和银行,都在这个早上,听说了这个带着油条香气的传说。
有人说,那位新上位的督军夫人,是个点石成金的活神仙。
有人说,她是财神爷下凡的亲闺女。
还有人说,她一个人,就顶得上南京政府整个中央银行的金库。
流言这东西,像风里的蒲公英,飘到哪儿,就在哪儿生根发芽。
一夜之间,沈听晚这三个字,在上海滩老百姓的心里,比“蒋委员长”那块招牌,还要硬,还要亮。
督军府,小花厅里,安澜在摇篮里睡得正香,小嘴满足地吐出一个奶泡。
沈听晚正坐在窗边,看一份远东航运从南洋运回来的货物清单。
她看得慢,看得细。
橡胶、锡矿、上等的香料……这些,都是这个年代,最紧俏的军用和民用物资。
她要用这些东西,织一张更大的网。
一张不仅能覆盖上海,还能把整个长江下游,都笼罩进去的,商业帝国的大网。
“夫人。”
林副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从军部送来的加密文件。
“督军让您过目。”
他将文件放在沈听晚面前,那姿势,比向督军本人汇报工作,还要恭敬几分。
沈听晚打开文件。
上面,是南京政府内部,几个主要派系的势力分布图,还有几个核心人物的……黑料。
贪污军饷,倒卖军火,私纳小妾,抽大烟……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这是萧决让你给我的?”沈听晚的指尖,在那个她很熟悉的,“宋特使”的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是。”林副官推了推眼镜,“督军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负责枪,您负责……账。”
沈听晚笑了。
这个男人,他学得真快。
“他这是,把刀递给我了。”她轻声说,“让我自己,去挑该宰哪头猪。”
她把那份文件,仔细地收好,放进身边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林副官。
“林副官。”
“在,夫人。”
“我记得,你有个远房表弟,在南京财政部的审计处,当差?”
林副官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他档案里,最不起眼的一条信息。夫人她……怎么会知道?
“是……是的,夫人。”他心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告诉他,让他留意一下,最近有没有一笔从英国汇丰银行,转入的,数额巨大的款项。”
“再告诉他,”沈听晚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那笑容,在林副官看来,却比督军的枪口,还要让他心惊胆战,“如果他愿意帮我们,盯着某些人的账目。我们远东航运在香港的进出口公司,可以聘请他,做我们的……财务顾问。”
“年薪,这个数。”
她伸出五根纤细的手指。
林副官的呼吸,都停了。
五千美金。
那足够他那个穷亲戚,在南京城里,买一栋带花园的小洋楼了。
“我……我明白了,夫人!”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夫人这是,要往南京那锅己经快要煮沸的浑水里,再添一把,更旺的火。
夜里,萧决回来得很晚。
他身上带着一股子军营里特有的,铁锈和汗水混合的味道,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
他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了浴室。
等他再出来时,身上己经换了一件干净的丝质睡袍。
沈听晚正靠在床头,看一本德文版的《资本论》。
昏黄的床头灯,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走到床边,没有说话,只是很自然地,抽走了她手里的书。
“伤眼睛。”他说。
然后,他从床头柜上,拿起那个装着金印的紫檀木盒子,打开,看了一眼。
那枚小小的,沉甸甸的印章,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丝绒的底座上。
他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宝贝,还在。
沈听晚看着他那副样子,有点想笑。
“南京那边,有动静了?”她问。
“嗯。”萧决把盒子盖上,在她身边坐下,“跟疯狗一样,到处咬人。今天,又停了我们三个师的药品供应。”
“意料之中。”沈听晚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狗被逼急了,自然会跳墙。”
“那你呢?”萧决转过头,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映着她小小的,清晰的倒影,“你今天,又去英国总会,做什么了?”
沈听晚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
“去跟巴顿先生,喝了杯下午茶。”她轻描淡写地说,“顺便,聊了聊关于……鸦片专卖权的问题。”
萧决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
“别急。”沈听晚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他紧抿的嘴唇上,“我没那么傻,去碰那种脏东西。”
她的声音,像月光,清清冷冷,却又带着一丝蛊惑。
“我只是告诉他,南京那帮人,很喜欢这东西。如果英国人愿意,把这条财路,从南京,转到上海。我们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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