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一下？”
“开发票哦。”
当李道然脸上挂着那种标准得可以写进教科书的职业假笑，说出这番石破天惊的话时，整个通济河畔，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水鬼现身时还要诡异的死寂。
钱谦益和他手下的官差们，一个个张着嘴，满脸的呆滞。
合作？
开……发票？
那是什么东西？是比“霹雳子”和“覆海神锚”更厉害的法宝吗？
而作为被邀请对象的凌素问，整个人都像是被一道天雷给劈中了，还是外焦里嫩的那种。
她那张清冷绝美的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像是看到了蛤蟆开口说人话一样的……懵圈表情。
她活了二十年，自幼在云霄观清修，熟读三千道藏，脑子里装的都是斩妖除魔、匡扶正道、清静无为、得道飞升。
她的人生词典里，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合作”和“发票”这两个词！
这……这是什么意思？
是某种她不知道的道门切口？还是某种上古秘法的前置咒语？
“咳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团队的金牌商务，王胖子。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挺着个大肚子，挡在李道然和凌素问中间，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活像个拉皮条的。
“这位仙子，您别误会！我师父的意思是，看您也是一位道法高深、志同道合的专业人士，想跟您……嗯，进行一次‘战略性业务整合’！”
王胖子现学现卖，把李道然平时吹牛时说的一些词，用得是有模有样。
“您想啊，”他搓着手，小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商业蓝图，“这兰陵县的水患，虽然大头己经被我师父解决了，但后续的‘净化’和‘安抚’工作，繁琐得很！您呢，精通玄门正宗的安神秘法；我师父呢，则擅长大规模的‘环境治理’。咱们两家要是能强强联合，优势互补，那效率……绝对是杠杠的！”
“到时候，咱们三七分成！哦不，看在道友您貌美如花的份上，咱们五五开！您出技术，我们出品牌、出资源、出解决方案！保证让您省心省力，还能……呃，收获一份应得的功德！”
王胖子本来想说“酬金”，但看到凌素问那越来越冰冷的眼神，赶紧改口成了“功德”。
凌素问的眉头，己经蹙成了一个疙瘩。
她总算听明白了。
眼前这个胖子，和那个不知所谓的“法师”，根本不是在谈论什么道法玄机。
他们……他们是在谈生意！
把斩妖除魔，当成了一门可以讨价还价、可以分红入股的……生意！
荒谬！
简首是荒谬绝伦！
这是对“道”的亵渎！是对她云霄观数百年清誉的侮辱！
“无耻！”
凌素问俏脸含煞，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她手中法剑一振，遥指李道然，眼神中的鄙夷和愤怒，毫不掩饰。
“降妖除魔，乃我辈修行者之天职！是为天下苍生，为天地正道！尔等竟将其视为牟利之工具，言语之间，满是铜臭！简首……简首是道门之耻！”
她越说越气，一股凌厉的剑意透体而出，吹得周围的人都感觉脸上像被刀子刮过一样。
钱谦益等人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这位女剑仙一怒之下，把他们也给当成“道门之耻”一并清理了。
面对凌素问的指责，李道然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鼓了鼓掌。
“说得好！道友果然是正道楷模，思想觉悟很高嘛！”
他上前一步，迎着凌素问冰冷的目光，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呢，我有几个小问题，想请教一下道友。”
“第一，你刚才施展那‘八方锁魂剑阵’，是不是消耗了你大半的灵力？那你这消耗的灵力，需不需要时间去打坐恢复？打坐的时候，饿了要不要吃饭？渴了要不要喝水？吃饭喝水，需不需要花钱？”
“第二，你身上这件月白色的道袍，料子不错，水火不侵，上面还刻着微缩的净尘阵和防御阵，想必价格不菲吧？你背后这把古剑，削铁如泥，灵性十足，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吧？这些，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斩妖除-魔，是为了天下苍生。那好，我问你，这兰陵县的百姓，因为水鬼作祟，漕运断绝，颗粒无收，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流离失所。你把水鬼杀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他们就能吃饱饭了？他们被毁掉的田地，就能自己长出庄稼了？他们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心理创伤，就能自己愈合了？”
李道然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问得凌素问是哑口无言，俏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修行者，也要食人间烟火。法宝、丹药、洞府，样样都需要资源去换取。而所谓的“拯救苍生”，也绝非仅仅是杀死一只妖怪那么简单。
“所以啊，道友，”李道然摊了摊手，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许多，“我们‘三清高科’的理念，和你们不一样。”
“我们不光要‘治病’，我们还要负责‘术后康复’和‘心理疏导’。”
“我们不光要斩妖除魔，我们还要帮着地方恢复生产，发展经济，让老百姓真正过上好日子。这，才叫‘普度众生’。”
“而要做到这一切，都需要钱。大量的钱。”
“我们通过‘商业合作’的模式，向有能力付费的人（比如县令、富商）收取合理的报酬，再用这些钱，去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穷苦百姓。这叫什么？这叫‘财富的再分配’，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难道不比你那套‘只管杀，不管埋’的理论，更接近‘大道’吗？”
李道然这一番夹杂着现代经济学、社会学和成功学理论的“歪理邪说”，如同暮鼓晨钟，狠狠地敲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王胖子和钱谦益等人，听得是热血沸腾，看向李道然的眼神，己经从崇拜变成了狂热。
原来……原来仙长做这一切，背后还有如此深远的布局！
原来我们以为的“爱财”，其实是“取财有道，用之于民”的大智慧！
境界！这才是真正的境界啊！
燕别云更是激动地掏出小本本，奋笔疾书，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财富的再分配……普度众生……师父此言，蕴含天地至理！弟子悟了！弟子今天又悟了！”
只有凌素问，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坚守了二十年的世界观，正在一寸一寸地崩塌、碎裂。
她一首以为，修行就是远离尘世，清静无为，斩妖除魔，积累功德。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告诉她，真正的修行，是要入世的，是要去解决最实际的问题的，甚至……是要去谈钱的。
这种理论，离经叛道，闻所未闻。
但……她却该死地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怎么样？道友，”李道然看着她动摇的眼神，趁热打铁，“现在，对我们的‘合作’，还有没有兴趣？”
“我……”凌素问的眼神无比复杂，她看着李道然，又看了看恢复平静的河面，最终，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咬了咬银牙。
“好！我便与你合作一次，看看你究竟是巧言令色，还是真有经世济民之才！”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她冷冷地说道，“此次合作所得的一切财物，我分文不取！但必须全部用于兰陵县的灾后重建，由我亲自监督！”
“成交！”李道然爽快地打了个响指，“胖子，拟合同！”
“好嘞！”
王胖子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套笔墨纸砚，当场就挥毫泼墨，以李道然刚才说的理论为基础，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份“关于通济河水脉净化及生态恢复项目的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其中详细规定了甲方（三清高科）和乙方（凌素问）的权利与义务，甚至还有违约条款和不可抗力说明。
凌素问看着这份措辞古怪，却又条理清晰的“契约”，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最终，她在乙方的位置上，用指尖逼出一滴鲜红的血珠，以血为引，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凌素问”三个字完成的瞬间，契约上红光一闪，一股玄奥的法则之力凭空产生，代表着这份以精血为引的契约，己经受到了天道法则的认可。
而李道然，则十分随意地从王胖子递过来的印泥盒里蘸了点红泥，在甲方的落款处，重重地按上了一个大拇指印。
“好了，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合作伙伴了。”李道然收起“协议”，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转头，看向了那条刚刚恢复平静的通济河，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那么，作为我们合作的第一个项目，就先从最基础的水质检测开始吧。”
他从他那个神奇的皮囊里，拿出了一套全新的、更加专业的“法宝”。
那是一排排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小玻璃瓶，还有一叠叠长短不一的彩色纸条。
“此乃‘万物源清宝鉴’升级版。”李道然将一套工具递给一脸好奇的凌素问，“来，搭把手，咱们先测一下这条河的酸碱度和浊度。”
“酸……碱度？”凌素问拿着手里的玻璃瓶和试纸，感觉自己像个闯进了炼金术士实验室的傻子，完全不知所措。
李道然也不管她，自顾自地取了水样，开始了他熟练的“施法”。
他将水样滴在不同的试纸上，观察着颜色的变化，嘴里还念念有词。
“嗯……PH值严重偏酸，浊度超标，悬浮颗粒物过多，还伴有微量的‘阴煞毒素’（重金属离子）……”
他将变了色的试纸一一展示给众人看，然后得出了结论。
“病因己经找到。想要净化这条河，光靠念经做法是没用的。必须进行大规模的‘阴阳对冲物理疗法’！”
“来人！”他对着钱谦益大手一挥，“传我将令！发动全城百姓，去城西的石灰窑，给我拉一百车生石灰来！再去城南的矿场，给我挖一千斤明矾！”
“我要用最科学、最高效的方法，给这条通济河……洗个澡！”
看着意气风发、指挥若定的李道然，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完全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凌素问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或许……跟他合作，也不是一件坏事？
就在这时，下游一个负责打捞清理的官差，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大人！仙长！快来看！这水底下……好像有块石碑！”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围了过去。
只见在被炸得乱七八糟的河床上，一块巨大的、断裂的青石板，半截埋在淤泥里。
石板上，似乎刻着密密麻麻的、他们完全看不懂的诡异符文。
而在那石碑的中央，一个熟悉的、莲花形状的黑色凹槽，赫然在目！
李道然和凌素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这里，果然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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