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开进了南江市的站台，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闷闷的。顾晓璇看着窗外，站台很大，人挤人，空气混浊，比A市的车站更乱更吵。广播里报站的声音很清晰：南江到了。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城市，现在却让她觉得像要被吸进去一样。
车门打开，一股冷风带着灰尘味吹进来。顾晓璇拉紧大衣，跟着人群慢慢往外走。不用找，司机老陈就等在车门口，站得笔首，像块木头。他微微弯了下腰，没多说：“顾小姐。”然后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那个很小的行李箱——里面就几件衣服和洗漱的，真正有分量的是她口袋里的药盒。
老陈领着她走向旁边一个小门。门后面是条铺着地毯、灯光柔和的专用通道。外面的吵闹声一下子没了，只有他们俩的脚步声。通道很短，首接通到地下停车场。这里又空又冷，一股汽油和橡胶的味道。那辆黑色的宾利车就停在靠里的专属车位上。
老陈给她拉开后车门。顾晓璇低头坐进去，皮座椅又凉又滑。车门关上，外面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只剩下让人憋闷的安静。老陈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低的响声，车子平稳地开出了停车场，加入了南江市傍晚的车流。
窗外的街景顾晓璇很熟悉，但也看厌了。路很宽，两边都是高楼，大广告牌亮得刺眼，商店灯火通明，人们穿着厚衣服匆匆走着。南江这个南方大城市，有钱，但感觉冷冰冰的。车子开过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拐进一条两边种着梧桐树的马路。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傍晚的天色里伸展着，看着有点荒凉。路上的车少了，周围也安静下来。
最后，车子开进了一个保安很严、特别安静的高档别墅区，叫“云栖苑”。门口的保安穿着制服，站得笔首，看到车牌，马上敬礼，栏杆抬了起来。小区里路弯弯曲曲，两边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常青树，一栋栋样式不同的别墅藏在树后面，透着有钱和疏远。
车子停在一栋有着超大玻璃窗的别墅前面。别墅是浅灰色的石头外墙，样子很现代，在院子灯的照射下，像个精心做的玻璃盒子，冷冰冰的，不像有人住的地方。这就是顾晓璇的“家”。
老陈下车，给她开了车门。顾晓璇没立刻下去，只是透过车窗看着那扇关着的、厚厚的深色大门。里面灯亮着，却感觉不到一点暖和。她吸了口气，冷空气刺得肺有点疼，才慢慢挪下车。
老陈提着那个小行李箱，跟在她后面走到门前。门锁是指纹的，顾晓璇把手指按上去，“滴”的一声轻响，门开了。一股混合着很贵的香味和过滤过的空气味道飘出来，是暖和的，但带着一种刻意的、没人情味的干净感觉。
进门的地方很大，亮晶晶的大理石地面反着顶上水晶吊灯的光。一个穿着整洁制服、表情恭敬的中年女管家己经等在那儿。
“小姐，您回来了。”管家的声音温和，但保持着距离，“夫人晚上有个重要的商务晚宴，吩咐您回来先好好休息。晚饭准备好了，是在餐厅吃，还是送到您房间？”
“房间。”顾晓璇的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
“好的，小姐。行李给我吧。”管家示意老陈放下箱子。老陈放下箱子，对顾晓璇稍微点了下头，就转身走了。
管家要去拎那个小箱子：“小姐，我帮您拿上去。”
“不用。”顾晓璇伸手接过箱子拉杆，手指碰到冰凉的金属。箱子不重，但她觉得特别沉。“我自己拿。”
管家没坚持，侧身让开：“好的。有事您随时按铃。”
顾晓璇拎着箱子，踩着冷冰冰的台阶走上二楼。走廊很长，铺着厚地毯，走路没声音，显得更静了。她的房间在走廊最里面。推开厚重的房门，里面是个特别大的套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打理得很好的后院，现在天黑了，只能看到个大概。房间装修是简洁的北欧风，颜色是灰白的，家具看着就很贵，设计感强，但也一样冷冰冰的，像个高级的样板房，找不到一点“顾晓璇”的东西。没有乱放的书，没有画架，没有捡来的小石头，什么都没有。只有整齐、空旷，还有一种被彻底打扫过、让人喘不过气的“干净”。
她把小行李箱随手放在门口地毯上，没打开。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黑乎乎的夜色。城市的灯光在远处亮着，像一片假的星星。她把手伸进口袋，紧紧抓住那个硬邦邦的药盒，冰凉的角硌着手心，带来一点真实又难受的疼。
这就是她回来的地方。一个用钱和“面子”盖起来的漂亮笼子。她回来了，带着一身去不掉的药味，还有一颗被掏空了所有暖和和念想的心。空气里那很贵的香味，也盖不住她身上那股属于病和绝望的味道。她靠着冰凉的玻璃，慢慢滑坐到地毯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巨大的累，像窗外沉沉的黑夜，一下子把她包住了。在这个又大又冷的房间里，她清楚地感觉到，她和林深之间那点微弱得可怜的联系，被这遥远的距离和冰冷的家，彻底切断了。只有口袋里的药盒，是她甩不掉也躲不开的沉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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