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考核场地己聚集了上百名翘首以盼的学员，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马尔科维奇安静地站在人群中。
“肃静。”
艾琳导师面容冷峻地立于台前，“圣女即刻便至。初试规则简明：圣女将提出三个关乎时间的疑问，答对者方可进入下一轮甄选。”
“仅是答题？”有人低声质疑，“未免过于简单。”
艾琳导师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很快，你们便会知晓何为‘不简单’。”
露娜的身影自高塔内步出。她今日换上了一袭淡紫色长袍，银色的发带将长发利落束起，更添几分清雅。
“诸位晨安。”她目光温煦地扫过人群，在马尔科维奇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开始吧。”
素手轻挥，一个巨大的沙漏虚影悬浮于半空。
“第一问：”她的声音清晰平稳，“若我此刻令此沙漏之沙倒流，是改变了时间，还是改变了沙？”
问题看似浅显，却让在场的学员陷入沉思。有人举手。
“是改变时间！沙流象征时光流逝，沙倒流即时间倒流！”
露娜轻轻摇头。
“是改变沙！”另一人抢答，“时间本体未动，动的只是沙。”
露娜依旧摇头。
接连十余人起身作答，答案各异，却无一命中。
马尔科维奇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二者，皆未改变。”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沙倒流仅为表象。”他语调平稳，“作为观察者的我们，依旧身处常态的时间之流中。真正的症结，不在于何物改变，而在于由谁来定义‘改变’。”
露娜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彩：“见解独到，请继续。”
“时间是相对的。”马尔科维奇迎着她的目光，“于沙漏而言，它经历了逆流。于我们而言，我们观测了逆流。这两重‘时间’可以并存，互不矛盾。”
“所以你的结论是？”
“没有定论。”马尔科维奇坦然道，“时间本身，便无绝对标准。”
场内一片寂静，随即，零星的掌声响起，继而蔓延成一片。
露娜唇边漾开真切的笑意。
“恭喜，第一问，通过。”
后续两题角度愈发刁钻，马尔科维奇均以独特的洞察给出了令露娜颔首的答案。最终，仅有包括他在内的七人通过了初试。
“下一轮为实践考核。”艾琳导师宣布，“你们将在圣女指导下，尝试掌控最基础的时间魔法。”
实践场地移至魔法训练场。
“时间魔法与他系魔法迥异。”露娜立于七名学员面前，“它所需求的，并非磅礴的魔力，而是对时间本质的敏锐感知。”
她掌心向上，一朵含苞的玫瑰凭空浮现。
“仔细看。”
玫瑰在她掌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花瓣舒展，艳人，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枯萎、凋零，化为飞灰。
“此即时间加速。”她解释道，“现在，轮到你们尝试。”
大多数学员选择了树叶、水滴或小石子。唯有马尔科维奇，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结构精密的黄铜怀表。
“确定用它？”艾琳导师眉头微蹙，“机械造物的时间流最难掌控。”
“我想一试。”马尔科维奇语气坚定。
他闭目凝神，意识沉入怀表内部。每一个齿轮的咬合，每一根游丝的震颤，每一次擒纵叉的跳动，都清晰无比地映射在他的感知里。
时间…时间究竟是什么？是指针的位移？齿轮的旋转？还是…
“不对。”他倏然睁眼，“我理解有误。”
“哦？”露娜走近，带着探究的神色，“何处有误？”
“时间魔法并非改变物体自身的时间，”马尔科维奇指尖轻触冰冷的表壳，“而是改变物体…与时间维度之间的关联。”
话音落下，他掌心微光流转。
滴答…滴答…滴答…
怀表走动的声响骤然变得迟滞、悠长，最终几乎凝滞。表盘上的秒针，艰难地挪动着微乎其微的刻度。怀表本身完好无损，它仿佛被嵌入了一片粘稠的时间琥珀之中。
“成功了！”有人低呼。
“初次尝试便能达到此等程度…”露娜眼中难掩惊喜，“你的天赋…令人惊叹。”
“过誉了。”马尔科维奇谦逊回应，但眼角眉梢扬起的弧度，终究泄露了他心底的愉悦。
最终结果毫无悬念，马尔科维奇以无可争议的优异表现通过了最终考核。
“恭贺三位。”殿主亲自现身，“一月之后，尔等将随吾等返回时间神殿。望善加准备。”
人群散去，马尔科维奇正欲离开，露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稍等。”
她快步走近，从怀中取出一物。
“这个，予你。”
那是一根淡紫色的羽毛，纤毫毕现，周身流转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
“这是…？”
“时间之羽。”露娜解释道，“源自我的本命法器。随身携带，可助你更清晰地捕捉时间的脉动。”
“太过贵重…”马尔科维奇下意识推拒。
“收下。”露娜不由分说地将羽毛塞入他掌心，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权当…朋友所赠。”
朋友。
这个词落入耳中，马尔科维奇心底微微一颤，指尖无意识地着羽毛根部温润的光泽。
“多谢。”他小心地将羽毛收进贴身内袋，“定当珍重。”
接下来的一个月，马尔科维奇“偶遇”露娜的频率高得惊人。有时在图书馆落满尘埃的书架间，有时在学院花园盛放的月光花丛旁，有时在观星塔顶的夜风里。
“又是你？”露娜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
“观测星轨偏移对局部时间流速的扰动。”马尔科维奇面不改色地陈述着临时编撰的理由。
“是吗？”露娜自然地在他身侧坐下，“巧了，我亦有此意。”
他们探讨艰深的魔法理论，分享各自成长的碎片，甚至为某个时间悖论的细节争论至深夜。
“你幼时…是何模样？”一次静坐观星时，露娜忽然问道。
“嗯…”马尔科维奇望着星空，“大约…是个只与书本和实验仪器为伴的怪人吧。家母总说我…不善交际。”
“我也一样。”露娜手托着腮，侧脸在星光下显得柔和，“三岁起便被选为圣女候补，日复一日，唯有修炼与研习。不过…”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马尔科维奇专注的侧脸上，“此刻想来，若非如此，或许…便无缘与你在此论道了。”
马尔科维奇的心跳悄然漏了一拍，喉结微动，将目光重新投向深沉的夜幕。
偶尔，艾琳导师会如影随形般出现：“露娜，时辰到了。”
露娜总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起身：“明日…再会？”
“明日再会。”马尔科维奇总是如此应道，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塔楼深处。
首到某一天，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在老地方出现。
马尔科维奇在观星塔顶从日暮守至破晓，露娜始终未至。
次日，从其他学员零碎的交谈中，他得知时间神殿的使团己于昨夜匆匆离去。
“听闻是神殿突生变故，殿主连夜带人赶回去了…”
马尔科维奇僵立原地，指尖传来一阵冰冷的麻痹感。
走了？就这样…走了？连只言片语的告别都未曾留下？
他疾步冲向圣女的居所——东塔，迎接他的只有紧闭的门扉和空寂的回廊。失落、不解、一丝被抛下的微怒…复杂的情绪在胸腔无声翻搅。
当他回到自己冷清的居室，目光落在书桌上时，呼吸猛地一窒。
一封信静静躺在那里。
熟悉的清隽字迹，属于露娜。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信笺。
马尔科维奇：
见信如晤。
不辞而别，望君见谅。
殿主察觉了你我之事，震怒难抑。
为免牵连你参与神殿交流的资格，我力劝她提前返程。
一月之期未改，你仍可如期前来时间神殿。
然，切记，于神殿之内，你我须恪守界限。
若君不弃，月圆之夜，后山时间之泉畔，或可如往昔般…一叙。
露娜
另：时间之羽，务必贴身保管。其内…封存着我的一缕本源神魂。
马尔科维奇的手指用力攥紧了信纸的边缘，指节泛白。信笺上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如同初雪融水般的气息。
一个月…
他望向窗外无垠的天空。这等待，他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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