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顾不上喘息,抬起担架上的墨渊长老拔腿就跑。
肺部火辣辣地灼痛,双腿灌铅般沉重,求生的本能压榨着最后一丝力气。
刚冲出不到十步,身后猛地炸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恐怖的冲击波推得众人一个趔趄。
张晨煜回头。
原本的空地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暗红色的、粘稠如胶质的液体正从中疯狂喷涌而出。
那不是岩浆。
是……血?
那是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暗红黏液。
它们所过之处,土壤瞬间焦黑龟裂,参天巨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化,随即又在一种令人作呕的噼啪声中,扭曲着活了过来。
树皮剥落,露出木质,枝干诡异地伸展,叶片化作尖锐的暗红色的棘刺。
整片区域在几个呼吸间就化作了扭曲怪诞的活体地狱。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
图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骇然骂道。
“神血污染……”
艾拉瑞尔脸色惨白,“传说当神族之血过量倾泻,大地无力净化时…便会滋生这种……畸变造物。”
她艰难地补充,“它们没有思想,只有吞噬、同化、扩张的本能。若不遏制……整片森林都将沦为它们的养料。”
“要怎么遏制?”卡修斯的声音嘶哑。
“…没有定法。”艾拉瑞尔痛苦地摇头,“史载每一次…都伴随着尸山血海…”
轰隆...
第二声巨响撕裂大地。
又一个坑洞在侧方炸开。
更多的暗红粘液喷薄而出。
这一次,它们就像是受到召唤般,朝着中心疯狂汇聚、拔高。
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在粘稠的血浆中挣扎着塑形。
它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是一个由不断流动、翻涌的暗红血浆构成的模糊巨人。
仅仅是矗立在那里,一股纯粹、原始、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便如同实质的巨浪般拍击而来,压迫得众人几乎无法呼吸。
“呜…呃啊……”
它发出非人的、叠加的呻吟。
那模糊的“头部”缓缓转动,虽然没有眼睛,但一道冰冷、贪婪、充满纯粹恶意的视线死死锁定了奔跑的众人。
“跑!再快!”
张晨煜感觉背后那股毁灭的气息飞速逼近。
血液巨人动了。
它整个庞大的液态身躯贴着地面汹涌席卷而来。
速度远超疲惫的众人。
“甩不掉!”
塞琳娜回头瞥了一眼,估算着距离,“最多半分钟!”
一旦被那粘稠的血浆触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有人断后!”
卡修斯猛地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转身,将圣光徽记死死按在胸前,璀璨但明显后继乏力的光芒再次爆发,“我的圣光或许能迟滞它片刻。”
“放屁!要留一起留!”
图兰也刹住身形,巨大的战锤轰然杵地,激起一片尘土,粗壮的脖颈青筋暴起,“老子字典里没丢下兄弟这词儿!”
“争什么呢?”艾拉瑞尔银牙紧咬,也停了下来,长弓嗡鸣着拉开,“要么一起冲出去,要么一起死在这儿!”
结果,所有人都停下了。
面对着那铺天盖地涌来的血色狂潮,每个人都绷紧了身体,将最后的力量注入武器或掌心,构筑起一道单薄的防线。
“啧。”
塞琳娜撇撇嘴,匕首在指间灵活地翻转了一下,“跟你们这群一根筋的家伙混久了,脑子都锈住了。”
“这可不像是遗言该有的调子。”米拉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
“遗言?”
塞琳娜冷幽暗的眼眸死死盯着逼近的血浪,“我还没活够呢。”
那由神血构成的巨臂己高高扬起,遮天蔽日,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风和毁灭的威压,朝着众人狠狠拍下。
“圣光守护!”
“月华壁垒!”
“地脉坚城!”
“暗影帷幕!”
“潮汐屏障!”
五道不同属性、颜色各异的光幕瞬间叠加撑起。
巨大的血色手臂轰然砸在光幕之上。
轰!!!
刺耳的碎裂声与能量湮灭的爆鸣交织。
五层防护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应声破碎。
恐怖的冲击力将众人狠狠掀飞。
张晨煜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
其他人也纷纷咳血,图兰的战锤脱手飞出老远,艾拉瑞尔的长弓弓弦崩断,卡修斯胸前的圣光徽记瞬间黯淡。
仅仅一击,便耗尽了所有人最后的力量。
那血色的巨人再次抬起了手臂,粘稠的血液翻涌着,凝聚成更庞大的阴影,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噔......”
似乎是拐杖猛敲地面的声音。
张晨煜艰难地扭头,担架上,墨渊长老不知何时己盘膝坐起,那双深邃的眼眸睁开,里面仿佛蕴含着星辰流转。
“墨渊长老!”
惊喜的呼喊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孩子们,辛苦了。”
墨渊长老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温和的安抚,最终落在那即将再次砸落的血色巨臂上,“剩下的,交予老夫。”
“可您的身体……”张晨煜急道。
“无妨。”
墨渊长老缓缓起身,动作带着岁月沉淀的沉稳。
他枯瘦的手掌对着那汹涌的血色,轻轻一拂。
时间……倒流了。
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那即将拍下的巨臂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迅速分解、坍缩。
奔涌的血色洪流违背重力般倒卷回深坑。
被污染扭曲的怪树发出吱嘎怪响,枯萎的枝叶重新舒展翠绿,焦黑的树干恢复原状,龟裂的大地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抚平,焦痕消失,新草萌芽……
一切都在飞速回溯,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只是一场噩梦。
“小范围的时光回溯,”墨渊长老的声音虽然平静无波,但张晨煜敏锐地捕捉到他负在身后的手,正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尚可支撑。”
他转过身,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几分,“神血己活,封印难固。此地不可久留,我们速速撤离。”
“那些神血……”
艾拉瑞尔望着逐渐平复的坑洞,忧心忡忡。
“无需担忧。”
墨渊长老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自会有人前来料理残局。”
轰隆....
再一声巨响,
仿佛在响应他的话语。
一道纯净得刺目的银色光柱,骤然撕破厚重的云层,精准地贯落在方才神血喷涌的核心区域。
光柱中,一个身影缓缓降临。
雪白的长袍纤尘不染,勾勒出完美的身姿。
面容绝美得不似凡俗。
她背后舒展的六只巨大羽翼由纯粹的光与能量交织而成,流淌着银色的辉光,在昏暗的天幕降下神迹。
“这是...天使?”卡修斯惊呼,圣骑士的本能让他几乎要跪伏下去。
“是六翼神侍。”
墨渊长老纠正,“神族专门处理此类污秽的特殊存在。”
六翼神侍悬停半空,冰蓝色的眼眸毫无感情地扫过下方狼藉的众人,最终定格在墨渊长老身上。
“墨渊。”
她的声音如同极地冰川相互摩擦,清冷剔透,不带一丝温度,“三十载未见。”
“雪音。”
墨渊长老微微颔首,“风采依旧。”
“你己垂暮。”
雪音的话语依旧平静,但那冰蓝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涟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是我的选择。”
墨渊长老淡然回应,“倒是你,仍在行此…吃力不讨好的职位?”
“职责所在罢了。”
雪音的目光转向那两个正在缓慢蠕动、试图重新凝聚的暗红坑洞,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规模不小。”
“你一个人能镇得住吗?”墨渊长老问。
“那是自然。”
雪音抬起一只完美无瑕的手,一个由无数繁复银色符文构成的巨大法阵瞬间在她掌心上方凝聚、展开,散发出令空间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波动,“净化神血,乃吾天职。尔等,速离。净化之时,波及甚广。”
墨渊长老不再多言,对众人示意,“走。”
就在众人转身欲行之际,雪音看向了张晨煜。
“你,便是新的命运之子?”
“……是。”
张晨煜感到一股无形的重压,几乎要将他钉在原地,只能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雪音那毫无波澜的冰蓝色眼眸又在张晨煜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她移开视线,望向翻涌的暗红坑洞,一句低语随风飘来,不知是嘲讽还是陈述。
“诸神陨落,希望……竟系于一介凡躯。”
“雪音。”
墨渊长老似乎带着警告。
“吾言尽于此。”
雪音不再看他们,专注地操控起那巨大的银色法阵,符文流转,银焰升腾。
“勿再滞留,碍事。”
众人不敢停留,搀扶着彼此,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片区域。
奔出很远,身后才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刺目的银光如同第二个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将半边天空都映成了冰冷的银色。
“她……是谁?”
张晨煜忍不住低声询问身边的墨渊长老。
“是……一位故人。”
“昔年天机阁中,我与她曾有同窗之谊。她选择了侍奉神庭,成为神侍;而我选择了…行走人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布满皱纹的手背,又望向身后那片被银光笼罩的天空,挖苦自己,“如今看来,她的路……至少容颜未改。”
“不必多想。”
墨渊长老拍了拍张晨煜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沉甸甸的份量,“你前路尚远,更应当专注脚下。现在我们离开这片森林,才算真正安全。”
当第一缕真正的、带着暖意的晨光刺破厚重的林间雾气,灼热地烙印在皮肤上时,众人紧绷到极限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
他们踉跄着,互相搀扶着,彻底踏出了那片名为死亡的森林边缘。
回头望去,幽暗扭曲的林木在晨曦中拉出长长的、张牙舞爪的阴影,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但至少,他们活着出来了。
“接下来…往哪儿踹?”
图兰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一块还算干燥的石头上,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污。
“翻过前面那道山脊,”艾拉瑞尔指向远方连绵起伏的黛青色山脉,“便是西方王国的地界。不过……”
她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那里是狮心王国的领土。听说狮心王……以排外和强硬闻名。像我们这样……”
“……成分复杂的队伍,恐怕不会受到热情款待。”
“哈!”
图兰猛地一拍大腿,震得石头都颤了颤,“管他什么狗屁国王!敢挡老子的路,尝尝这锤子的味道!”
“真是莽夫。”
塞琳娜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丢给他一个毫不掩饰的白眼。
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毫不吝啬地洒落下来,驱散了骨髓深处的阴寒。
前路依然笼罩在未知的迷雾中,危机西伏。
此刻,阳光灼烤着皮肤,同伴就在身边喘息、低骂,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一种奇异的踏实感交织在一起。
这,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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