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维持着生前的阵型，披挂着残破的甲胄，枯朽的骨骼勉强支撑着锈蚀的兵器。
破烂的战旗在无风的死寂中诡异地飘荡，空洞的眼眶深处，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冰冷的战意磷火。
这支军队并非同源。
张晨煜瞥见身披东方样式鳞甲的武士，也看到西方重装骑士的轮廓，甚至能辨认出精灵纤细的轻甲和矮人粗犷的板甲碎片。
生前的仇敌，死后却被同样的诅咒禁锢，化为这片森林永恒噩梦的一部分。
“迎敌！”
卡修斯的断喝撕破凝滞的空气，圣光骤然在他周身爆发，试图驱散迫近的阴寒。
那些亡魂军队并未扑向生者。
它们猛地调转矛头，疯狂地扑向彼此。
东方的武士嘶吼着冲向西方骑士的阵列，精灵的骨弓射出幽绿的箭矢，目标却是矮人战士的头盔。
刀剑撞击着腐朽的骨骼，凄厉的惨叫、狂怒的咆哮，这些声音就像隔着厚重的幕布传来，带着空洞扭曲的回响，瞬间淹没了整片空地。
“它们在重演……”
“重复那场终结一切的战争……永无休止。”
那些被“击杀”的亡魂，碎裂的骨骼就像被无形的手所牵引，迅速重组、站起，再次扑入血腥的旋涡。
没有胜者，没有终结，只有永恒的屠戮轮回。
“趁乱溜？”图兰战锤紧握。
“不行！”
艾拉瑞尔说道，“看脚下！”
张晨煜这才惊觉，不知何时，暗红色的诡异纹路，己悄然爬满整片空地，将众人牢牢困在中心。
那纹路散发着不祥的微光，构成一个庞大复杂的法阵。
“这是困灵阵？”
塞琳娜的声音从透出，“不是偶然踩进来的……是被引来的。”
“并非无意。”
一个苍老干涩的声音突兀响起，压过了亡魂的厮杀声。
亡魂们的动作骤然僵住，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它们缓缓退开，在血红的法阵光芒中，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蹒跚走出。
破烂的法师袍几乎难以蔽体，手中握着一根布满裂纹、顶端宝石早己黯淡无光的腐朽法杖。
与其他亡魂不同，他那浑浊的眼珠深处，尚存一丝挣扎的、属于理智的微光。
“谁？”
艾拉瑞尔弓弦微张，箭簇锁定来人。
“我？”
“名字…早忘了。只记得…是帝国的大法师，被派来…在这里设下封印。”
“封印什么？”
“封印……”
老者的表情骤然扭曲，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封印那…不该存在的东西。但我……失败了。没能封住它，反被它困在这里…成了这封印的一部分……”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那丝微光被贪婪的疯狂迅速吞噬，“你们…强大的魂魄…正是最好的祭品。拿你们献祭，完成千年前没完成的封印…我……就能解脱了！”
话音未落，地面的困灵阵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猩红血芒。
所有停滞的亡魂军队猛地转头，空洞的眼眶齐刷刷望向了法阵中心的众人，腐朽的兵器抬起，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要打了！”
图兰低吼一声，粗壮的脖颈扭动，发出咔哒轻响。
“等等！”
“你说的不该存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老者身形一滞，浑浊的眼中那丝疯狂被巨大的挣扎取代，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法杖。
“是……是……”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感觉有某种力量扼住了他的咽喉，“第一次神战……留下的东西……”
“什么东西？”
张晨煜追问，声音穿透亡魂的低吼。
“呃..啊啊...！”老者猛地抱住头颅，“够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清明彻底湮灭，只剩下纯粹的、择人而噬的疯狂.
“死！......只有你们死光，我才能解脱！杀！”
所有亡魂军队向着众人发起了冲锋。
“护住长老！”
卡修斯第一个迎上，圣光在他手中凝聚成炽烈的光刃，迎头劈向冲在最前的亡魂骑士。
光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腐朽的铠甲和枯骨，只在亡魂身上激起一阵微弱涟漪，旋即恢复如初。
“打不中！”
卡修斯急退，圣光屏障瞬间撑开，勉强抵挡住数只抓来的鬼爪。
“月蚀。”
艾拉瑞尔清叱，弓弦震颤，一支凝聚着清冷月华的能量箭矢离弦尖啸，精准命中一个亡魂士兵的胸膛。那亡魂发出一声凄厉骇人的惨嚎，形体剧烈波动，迅速溃散成黑烟。但黑烟尚未散尽，便在法阵血光的牵引下，飞速重新凝聚成形，再次扑上。
空洞的眼眶中，磷火燃烧得更盛。
“它们在依靠法阵重生。”
塞琳娜的的匕首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削断一只伸向担架的枯爪。
暗影之力在断口处腐蚀出嗤嗤作响的青烟，暂时阻止了亡魂的抓握。
更多的亡魂源源不断地填补着空缺，暗影之力的消耗令她呼吸微促。
情况急转首下。
亡魂无穷无尽，众人的体力和力量却在法阵的压制下飞速流逝。
防御圈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必须毁掉法阵！”
米拉的声音穿透亡魂的嘶吼，她双手交叠胸前，空灵的歌声竭力扩散，试图扰乱亡魂冲锋的节奏，为同伴争取瞬息喘息。
“让开！”
图兰咆哮，粗壮的双臂肌肉贲张，沉重的战锤带着开山裂石之力，狠狠砸向地面上一条最粗的猩红纹路。
轰...
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龟裂，碎石飞溅。
但那血色纹路丝毫无损，反而爆发出更刺眼的红光。
“哈哈哈....没用的...没用的！”
老者疯狂地尖笑，枯瘦的手臂挥舞着法杖。
真的……无路可走了？
张晨煜猛地开启时间之眼。
在时间的维度下，世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些流淌着猩红光芒的法阵纹路，变成了一条条奔腾的由怨念构成的河流。每一条河流都连接着一个亡魂士兵，贪婪地汲取着它们身上散逸出的痛苦与疯狂，又将这股力量源源不断地泵回法阵核心，维持着这永恒牢笼的运转。
而那核心…似乎就是那个疯狂的老法师。
等等…如果切断这些连接的管道……
“我有办法了！”
张晨煜猛地睁开眼，金色的流光在眸中一闪而逝，“帮我顶住！给我时间！”
同伴们没有丝毫犹豫，瞬间收缩阵型，以血肉之躯在亡魂的狂潮中硬生生为张晨煜和担架上的墨渊长老撑开一小片空间。
张晨煜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股新生的、还带着灼痛感的时间之力催动到极致。
这一次，目标是那些流淌着怨念的、无形的连接。
一道纯粹由金色时光之力凝聚而成的无形锋刃，脱手而出，精准无比地斩向一条连接亡魂与法阵的“管道”。
嗤！
那条猩红的管道应声而断，被连接的亡魂士兵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解脱般的叹息，整个腐朽的身躯如同沙堡般崩塌，化作点点微弱的白光，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而地面上那条对应的法阵纹路，光芒也随之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分。
“什么？”
老者的狂笑戛然而止，浑浊的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你……你在干...什么？！住手...快住手！”
“我在解放他们！”
张晨煜咬牙，额角青筋暴起，巨大的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金色的时间之刃再次凝聚，斩向第二条、第三条……
一道道连接被斩断。
一个个亡魂发出解脱的叹息，化作白光消散。
法阵的猩红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范围也在急速缩小。
“不！停下...蠢货！”
老者声嘶力竭地咆哮，枯瘦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了它们……封印就要……”
嗤！
最后一道金色的锋刃划过虚空，精准地切断了连接着老者自身与法阵核心的那条最粗壮的管道。
所有的亡魂，连同那些残破的兵器铠甲，在同一瞬间停滞，无声无息地化作漫天飘散的白色光点，彻底消失。
地面上的困灵阵发出一声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哀鸣，猩红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熄灭、湮灭。
那些诡异的纹路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地面上普通的、焦黑的刻痕。
噗通。
老者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那由怨念和执念维持的形体，开始迅速变得透明、稀薄。
“完了……全完了……”
他绝望地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微弱，“封印……破了……”
“封印下面……到底是什么？”
张晨煜强忍着眩晕和脱力感，踉跄着走到老者面前。
老者艰难地抬起头，透明的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是…神血……”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几个字，“第一次神战…死了太多神…它们的血…渗入大地……变了……变成了别的东西……”
他的身体越来越淡，几乎要融入周围的黑暗。
“那东西…不是神…也不是魔…是…疯狂…纯粹的…”
老者的嘴唇翕动着，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身体彻底化作一缕轻烟，消散无踪。
...
轰...
...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震感越来越强，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粗大的树根被撕裂。
“走！快走！”
卡修斯脸色剧变，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张晨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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