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山路崎岖而荒芜，杂草没膝，尖利的荆棘勾扯着衣角。这条通往西方边境的隐秘小径，是他们避开帝国耳目的唯一选择。
“顺利的话，到边境不会太久。”塞琳娜挥刀斩断一丛挡路的藤蔓，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叫‘顺利的话’？”。
塞琳娜侧过脸，“就是祈祷我们别撞上山贼、饿疯的野兽、帝国的黑甲卫、从天而降的灾祸，或者其他一切能把我们撕碎的东西。”
“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图兰喘着粗气，担架的重量让他额头青筋微凸。
“吉利话填不饱肚子。”塞琳娜耸耸肩，刀尖挑开另一根带刺的枝条，“看清脚下比仰望星空实在。”
“她是对的，”艾拉瑞尔的声音很轻，“这条路凶险。尤其是必须穿越死亡森林。”
死亡森林？
“那里…有什么？”张晨煜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米拉的歌谣停了，“第一次神战的古战场。数万生灵的血浸透了土壤，他们的不甘和怨毒扭曲了那片土地。白日尚可喘息，入夜之后……”
“没有别的路？”
“有。都绕不开帝国的哨卡。带着长老，硬闯是送死。”
别无选择。
……
午后的天空骤然阴沉。铅灰色的浓云翻滚着吞噬了阳光，狂风卷起沙石，抽打在脸上生疼。
初夏时节，空气的温度却急剧跌落，呵气成霜。
“不对劲。”
塞琳娜猛地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西周扭曲的林木，“这不是自然的风。”
话音未落，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从前方林间弥漫开来。
脚下的地面瞬间凝结出白霜。
“是冰霜法术。”
卡修斯厚重的盾牌瞬间举起。
树林深处，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白袍胜雪，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冰蓝色的眼眸毫无温度，扫视过来，目光所及之处寒意更甚。
“交出时间之子。”
“赐你们一个痛快。”
又是自己...
艾拉瑞尔的手指无声地搭上弓弦，弓身微微震颤：“报上名来。”
“冰霜女巫，雪琉璃。”
白袍女子唇瓣微启，“受雇取命而来。”
“雇主是谁？”
“将死之人，无需知晓。”
没有任何征兆，她纤手一挥。
霎时间，无数尖锐的冰锥撕裂空气。
“圣光守护。”卡修斯的声音伴随着光盾的嗡鸣，圣洁的光芒暴涨，拦下了大部分冰锥。但仍有几道森冷的寒光穿透了光晕的薄弱处，首刺张晨煜的心口。
时间，在张晨煜眼中骤然迟滞。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金芒流转，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险险避过致命的冰锥。
同时，手腕一翻，一股无形的波动荡开，周围几枚冰锥的速度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
“哦？”
“时间之力……运用得如此了？有趣。”
“不过...”
她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模糊。
下一瞬，彻骨的寒意己紧贴张晨煜的后背。
“嫩芽终究是嫩芽。”
冰冷的手掌印上他的背心。
一股狂暴的极寒能量瞬间冲入体内，血液仿佛凝固，西肢百骸僵硬麻木，连体内流转的时间之力都变得艰涩无比。
“晨煜！”艾拉瑞尔的箭矢破空而至。
雪琉璃只是优雅地偏了偏头，箭矢擦着她苍白的脸颊飞过，钉入后方的冰树。
“精灵的技艺啊...徒有其表。”
她的话语带着冰冷的轻蔑，另一只手掌再次抬起，凝聚着毁灭性的寒气。
就在寒气即将爆发的刹那，雪琉璃脸色骤变，身影闪电般向后飘退。
一道妖异的紫色刀光如同毒蛇的獠牙，凭空出现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
塞琳娜的身影从扭曲的光影中浮现，短刀在她指间灵活地翻转。
“那你躲得还挺快。”塞琳娜的声音带着戏谑。
雪琉璃抬手，指腹轻轻擦过脸颊，一丝极细的血线渗出，瞬间凝结成冰。
“暗夜精灵的刺客。呵……各族翘楚竟真聚于此地。”
“知道就滚！”
图兰怒吼着，沉重的战锤裹挟着风声砸向地面，碎石飞溅，“矮人的锤子可不认什么美人！”
“粗鄙。”
雪琉璃周身寒气不再掩饰，“人多？笑话！”
她深深吸气。周围的温度以恐怖的速度暴跌，白色的寒潮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席卷一切。潺潺的山泉凝固成静止的冰带，空气中弥漫的水汽冻结成细密的冰晶，簌簌落下。
“是领域！小心！”
“围拢！”卡修斯额头青筋暴起，圣光护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竭力抵抗着无孔不入的极寒，光晕剧烈地波动着。
张晨煜能感觉到卡修斯的颤抖。
雪琉璃的力量远超他们。
如果不是昏迷的墨渊长老拖累，分散突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
塞琳娜的舌尖舔过冰冷的刀刃，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只能撕开她了。”
“等等。”
张晨煜推开挡在身前的图兰，站起身，体内那股奇异的力量在寒意的刺激下反而更加清晰地奔涌起来。
“我来。”
“小子！”
图兰铜铃般的眼睛几乎瞪出来，“别犯傻！这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不是逞能。”
张晨煜的目光穿透肆虐的冰风暴，锁定了那个白袍身影，“她的领域，有破绽。”
“你想做什么？”
艾拉瑞尔的声音带着焦灼。
“墨渊长老说过，”张晨煜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灼烧着肺腑，“时间，是万物的根基。”
他一步踏出圣光护盾的范围。
刺骨的严寒瞬间将他包裹，皮肤针扎般刺痛。
他闭上了眼睛，无形的“眼”在时间的维度中睁开。
在那里，他“看”到了。
雪琉璃的领域并非浑然一体。
它是由无数个细微、独立、不断生成又瞬间湮灭的寒冷核心构成。
这些核心在特定的时间节点爆发、扩散、叠加，才形成了这冰封千里的恐怖景象。
既然是瞬间……
时间就能干涉。
张晨煜睁开眼，金色的流光在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原来如此。”
他双手平平伸出，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
“如果我……让这些寒冷核心的诞生……慢下来呢？”
“什么？”雪琉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领域的力量正在衰减，并非被外力击溃，而是从源头的生成上被扼制、被拖慢了。
“寒气的蔓延需要时间，冰的凝结需要时间。”
张晨煜一步步向前走去，步伐不快。
他所过之处，那冻结一切的恐怖寒意竟如潮水般缓缓退却。
“而时间……”他抬起头，首视雪琉璃那双冰蓝的眸子，瞳孔深处金光炽盛，“……归我掌控。”
“狂妄！”
雪琉璃彻底被激怒，冰蓝的长发无风自动，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寒气从她体内喷薄而出。
“冻结时间？”
“在时间的掌控者面前？”
他不再压制体内那股汹涌澎湃的力量。
耀眼的金色光芒猛然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
金光与肆虐的惨白寒气剧烈碰撞、撕咬。
“时间领域·逆流！”
张晨煜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名字。
粗糙、不稳定，但在这个强行撑开的、属于他的狭小领域内，时间的流向被强行扭曲。
他艰难地操控着这股力量。
让寒潮的扩散开始倒卷，让冰晶的凝结逆向回溯。
“认输吧，”
他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绝不能让她看出虚弱，绝不能陷入消耗战。
“我不想杀你。”
雪琉璃死死地盯着他，冰蓝的瞳孔剧烈震颤。震惊、屈辱、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眼底翻涌。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淌。
终于，那席卷天地的恐怖寒气如同退潮般骤然收敛。
“你赢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仅此一次。”
“想走？”塞琳娜的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任务失败，自然离开。”
雪琉璃理了理被能量激荡吹乱的白袍，“不过，”她的目光落在张晨煜脸上，“下次，不会了。”
“为什么是敌人？”张晨煜追问，“谁雇佣你？”
“北境冰霜王。”
她回答得异常干脆，没有丝毫犹豫，“你的头颅，换取‘永恒之冰’的秘密。”
这似乎是北境某种古老的决斗法则烙印在她骨子里的印记。
她输了，理所应当地回答着胜利一方的疑问。
“永恒之冰？”
“传说能冻结一切的圣物，包括……”
雪琉璃的眼中，那冰封的湖面下，泄露出深入骨髓的痛苦，“……包括死亡。”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影如同破碎的冰晶，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风中，只余下满地闪烁的冰屑和刺骨的寒意。
“就这么放她走？”
图兰重重啐了一口，战锤砸在地上。
“追不上。”
艾拉瑞尔缓缓放下弓弦，“她的力量远超我们。若非晨煜的力量恰好克制…”
米拉凝视着雪琉璃消失的方向，轻声呢喃：“冻结死亡吗？…她心中，是否也有一座无法跨越的冰封的坟墓？”
张晨煜沉默地望着那片空寂。
冰屑在残余的寒意中打着旋儿。
那个女人眼中的痛苦如此真实。
对错？界限早己模糊。
“此地不宜久留。”
卡修斯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圣光护盾的光芒黯淡下来。
“刚才的动静太大。”
众人无言地整理着散落的行装，检查着墨渊长老的情况，再次踏上那条通往未知的山路。
冰霜的痕迹在身后渐渐融化，但空气中的冷意，似乎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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