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煜依言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眉心之间。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感知,渐渐地,景象开始变化。
他“看”到了流动。
无形的时间,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冲刷、渗透着水晶的每一个细微分子结构,带着更深层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塑造力。
“看到了……时间的流动。”
“继续。”
张晨煜的意识更深地沉浸进去。
流动并非均匀平滑。某些区域的“流速”似乎更快,而另一些地方则相对滞涩,形成微小的、缓慢旋转的涡旋。
“流速不一致……还有……旋涡?”
“很好。那些旋涡,便是时间的‘结’。万物皆有其结,它们是过往刻下的印记,亦是未来萌发的种子。”
“印记?种子?”张晨煜不解其意。
“现在,看那棵松树。”
墨渊长老指向空地边缘一株苍劲的老松,“用你的时间之眼,再看它。”
张晨煜再次闭目凝神,意识投向松树。
在树干虬结的纹理间,在粗壮枝桠的分叉处,在深埋地底的根须脉络上,分布着无数细微的时间之结,散发着微弱的、不同频率的脉动。
“这些结……记录了什么?”
“这棵树的历史。”
艾拉瑞尔缓步走向松树,苍白的手掌轻柔地覆上斑驳的树干。
她的指尖点在树身一处深色的、扭曲的疤痕上。
“这里,一百零七年前,一道天雷劈落,留下了这道伤疤。”
随着她的触碰,疤痕附近一个暗淡的时间之结微微亮起,散发出焦灼的气息。
她的手指移向树冠下方一处不甚起眼的凹陷。
“这里,五十三年前,一只星斑啄木鸟在此筑巢,育有三雏,啼鸣声持续了整个暖季。”
另一个时间之结随之泛起温润的微光。
最后,她的指尖落在靠近地面的一根粗枝上,那里有新生的嫩芽覆盖着一道浅浅的裂痕。
“这里,上一个严冬,积雪压断了这根枝桠的末梢,几乎危及主干。它挣扎着活了下来。”
第三个时间之结亮起,带着一种坚韧的、寒意的脉动。
“如果你的技艺足够精纯,便能通过这些结,回溯过往的尘埃,甚至……窥见未来可能抽出的嫩芽。”
“这简首……”
“别想太美!”图兰打断了他的遐想。
“这种活儿,没个几百年的道行想都别想!你小子现在连‘看’都磕磕绊绊,想‘改’?门儿都没有。”
张晨煜不信邪,依旧强撑着。
维持时间之眼不过一分钟,剧烈的眩晕感便猛地袭来;
三分钟时,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鼻孔滑落,他下意识一抹,指尖染上鲜红;
勉强撑到五分钟,视野彻底被黑暗吞噬,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
“这样还是太勉强了。”米拉迅速上前扶住他的身体。
“再正常不过。凡俗的躯壳,本就不是为承载时间的凝视而生。
他需要……适应。”
“适应?”张晨煜在米拉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头晕眼花。
“或者说,进化。”
墨渊长老从怀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瓶身温润。
“时光菁萃。采千年灵药之精魄,辅以秘法炼就。可淬炼精神,强韧识海。”
张晨煜接过玉瓶,拔开瓶塞。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草木新生与古老尘埃的气息钻入鼻腔。
他仰头,将那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清凉感瞬间从喉咙滑入腹中,随即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
头脑中的混沌感被强行驱散,思绪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敏锐。
“再试一次。”
这一次,张晨煜稳稳地维持着时间之眼,清晰地“看”着水晶球内时间之流的细微变化,轻松超过了十分钟的门槛。
虽然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微微急促,但不再有崩溃的迹象。
“进步神速哇。”卡修斯向来不吝啬应有的赞美。
“尚不足够。接下来,该触及第一个实质性的技巧了。”
午后,阳光炽烈。
“现在,再看这水面。”
墨渊长老立于湖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用时间之眼。”他补充道。
张晨煜依言凝神。
时间之眼开启,湖水的景象瞬间变得不同。
“倒影……还有……”他仔细分辨着意识中捕捉到的信息。
“时间的流动……在水面这一层……似乎是……被压缩了?”
“非是变慢,亦非压缩。”墨渊长老摇头,手指探出,指尖轻轻点触平静的水面,一圈细微的涟漪荡开。“是重叠。水,是时间天然的镜子,能映照出存在的多重层面。你所见的倒影,绝非仅是此刻之影。”
他收回手指,目光如炬。“此即我要授你的第一术‘时间镜像’。”
他再次蹲下身,指尖悬于水面之上,“感受水的存在,它的流动,它的温度,它的质地。然后,将你的时间之力,注入其中。”
张晨煜屏息凝神,尝试着将体内那温顺了许多的时间之力,化作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向水面。
当力量触及水体的刹那,水,似乎也在回应他。
一种微弱的、同频的震动感沿着那无形的联系传递回来。
“水,是最易构建时间镜像的介质。”
“因其自身便是变化与永恒的化身。每一滴水,都曾历经云雨江河海的轮回,形态万变,本质如一。”
在米拉的歌声引导下,张晨煜渐渐捕捉到了那种微妙的平衡点。
水面开始荡漾起奇异的光泽。
很快,清晰的多重倒影显现出来。
不只是他此刻站在湖边的身影,还有他几分钟前尝试调整姿势的侧影,十几分钟前蹲在湖边掬水洗脸的狼狈模样,甚至依稀可见他清晨刚醒来时睡眼惺忪的影像。
就在他心神激荡的刹那,水面上的多重倒影猛地扭曲起来,影像疯狂地碰撞、拉扯、融合,最终“啪”地一声脆响,像无形的镜子彻底崩碎。
平静的水面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炸开,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劈头盖脸地将岸边猝不及防的张晨煜浇了个透心凉。
“哈哈哈!”
图兰豪迈的笑声毫不客气地响起,“小子!得意忘形了吧?乐极生悲啊!”
“怎么回事?”
张晨煜狼狈地抹着脸上的水珠,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你只做到了‘映’,却失了‘定’。”
“时间镜像最难的不是召唤那些影子,而是让它们乖乖站好。就像最娇贵的琉璃镜,一丝风动,一点心乱,它就碎给你看。”
墨渊长老递过一块干燥的布巾:“重来。这次,心湖需如止水。时间镜像映照的,不仅是你的形貌,更是你内心的波澜。”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成了单调的重复。
张晨煜一次次凝聚心神,尝试构建镜像,又一次次在微小的干扰下功亏一篑。
或许是一阵稍大的风掠过湖面,或许是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无关的念头,或许仅仅是维持力量时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脆弱的时间镜像瞬间崩解,只留下失败的水花和满心的挫败。
“为什么……这么难?”
在大约经历了五十多次失败后,张晨煜坐在湖边石上,开始了自我怀疑。
“那是因为你在悖逆时间的本性。”
艾拉瑞尔走到他身旁,赤足踏在的草叶上,悄无声息。
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尖悬于水面之上,轻轻画出一个完美的圆。
“看。”
随着她指尖的轨迹,被她指尖隔空笼罩的那一小片水面,瞬间变成光滑的镜面。
艾拉瑞尔收回手指,水面恢复如常,她看向张晨煜,“圆。”
“圆是完美的形态,无始无终,循环往复。构建镜像时,莫要妄想‘冻结’时间。时间如流水,堵不如疏。让它……在一个自洽的环流中,往复不息。”
“如同河流,”卡修斯补充,“你无法阻止河水奔涌,却可引导其形成旋涡。旋涡中的水流,看似在原地回旋,实则每一滴水都在经历着流动与循环。”
听罢,张晨煜将时间之力,小心翼翼地注入这个意念中的“环流”里,引导着水面上的时间碎片,沿着一个无形的、自洽的轨迹循环往复。
水面上的多重影像没有再发生激烈的碰撞和扭曲,它们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稳定地、和谐地共存于那小小的镜面之中。虽然笼罩的范围不过脸盆大小,持续的时间也仅有十几个呼吸,但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稳定的成功。
“很好。”
“你己触及门径。余下的,便是日复一日的锤炼。”
“虽然但是...这……能有什么用?”
张晨煜看着水面渐渐平复,镜像消失。
“用处?”
图兰的大手拍了拍战锤,“打架时,敌人的招式在你眼里慢得像蜗牛爬,过去的轨迹未来的意图都能瞧个大概;查探时,一地鸡毛的现场,你能把时间往回拨,看个清清楚楚;甚至能看见那些己经躺进土里的人,最后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等?能够看到死去之人生前的影像吗?
母亲……如果能回溯到那一刻……哪怕只是冰冷的影像……
这个念头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
“莫要思虑过甚。”
墨渊长老接过话题,“时间镜像有其疆界,仅能显化特定地域、有限时域内的过往留痕。况且...有些真相,与其目睹,不若永埋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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