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圣洛斯学院。
喧嚣褪去,宿舍楼一片寂静。
苏钰推开双人宿舍厚重的门,一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极淡药味的冷香扑面而来。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沙发上那个安静的身影轮廓。
顾引鹤倚在那里,银白色的长发在暗处流淌着微弱的光泽,像一捧冻结的月光。
他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硬壳书,指尖苍白得近乎透明。
翻动书页的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苏钰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她反手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可能存在的窥探。
累。
这是她此刻最清晰的感受。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紧绷。
开学第一天,从对峙苏珩,到教室反击赵磊。
再到厕所单挑五人组,最后是医务室被迫给苏珩包扎……
每一件事都像紧绷的弦,狠狠拉扯着她的神经。
她无声地换好拖鞋,将书包放在玄关柜上。
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收获?倒也有。
至少现在,圣洛斯学院里那些蠢蠢欲动的爪子,在伸向她之前,都得掂量掂量陈浩那几个的下场。
用拳头打出来的清净,也是清净。
她需要片刻的喘息。
目光掠过沙发上的顾引鹤。
他依旧沉浸在书页中,仿佛她的归来只是吹过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很好。
这正是她需要的距离。
苏钰径首走向自己的房间,拿了换洗的衣物——宽大的纯棉T恤,深色长裤。
还有那条束缚着她真实轮廓的、质地粗糙但足够牢固的束胸带。
她需要洗掉这一身的疲惫、汗味和……
苏珩留下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与木质香水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走到浴室门口,手搭在冰凉的门把上,没有立刻进去。
视线转向沙发方向,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询问,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顾引鹤,你要用浴室吗?”
顾引鹤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空寂的浅灰白眼眸在昏暗中看向她。
灯光在他眼底投下模糊的光晕,却映不出任何情绪。
他缓缓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银白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没有言语。一个无声的回应。
苏钰点点头,不再多言。
她拧开门把手,闪身进去,动作干脆利落,“咔哒”一声轻响,从里面反锁。
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苏钰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
浴室里干净整洁,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清洁剂味道。但她没有丝毫放松。
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这个不算大的空间。
光洁的瓷砖墙面,反射着顶灯的光。
她走近,仔细检查墙壁、天花板的接缝处,寻找任何可疑的、针孔大小的孔洞。
没有。
通风口是金属格栅,网格细密,从里面无法窥视。
她贴近听了听,只有微弱的气流声。
淋浴间的磨砂玻璃门,透光不透影。门锁完好。
确认完毕。
没有任何可能暴露她身份的监控设备,这里是安全的。
她迅速脱掉衣服。宽大的男式衬衫、长裤被随意丢在地上。
最后,是那条紧紧缠绕的束胸带。
解开束缚的瞬间,肺部涌入大量空气。
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和随之而来的、几乎令人眩晕的轻松感。
胸口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可见一道道被勒出的深红印痕。
她没有时间关心这份脆弱。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紧绷的神经。
她洗得很快,动作精准而高效,仿佛在执行一项必须迅速完成的任务。
皂沫滑过细腻的肌肤,水流带走泡沫。
也带走了白天沾染的尘土、汗水和令人不适的气息。
十分钟。战斗澡结束。
她迅速擦干身体,湿漉漉的短发还在滴水。
没有任何犹豫,她拿起干净的束胸带,重新熟练地、一丝不苟地缠绕好。
将那份柔美严实地包裹在坚韧的布料之下。
宽大的T恤套上,遮住锁骨和肩颈的线条。
长裤穿上,掩去过于笔首修长的腿。
镜子里,再次只剩下那个眼神清冷、短发利落、性别模糊的“少年”苏钰。
她弯腰,捡起地上换下的衣物,包括那条湿漉漉的束胸带。
打开浴室门,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和干净的皂角清香走了出去。
客厅里,顾引鹤依旧坐在沙发上,姿势似乎都没变过。
只是他手中的书合上了,放在膝盖上。
那双空寂的白瞳,在她开门出来的瞬间,就无声地转了过来,落在她身上。
苏钰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
冰冷,专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仿佛能透过她宽大的衣物,看到她刚刚洗去的疲惫和重新武装起来的警惕。
她视若无睹。
她在出来前,就将手里的衣物,包括那条至关重要的束胸带,一起塞了洗衣机进去。
倒入洗衣液,按下启动键。
洗衣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开始工作。
做完这一切,她准备回自己房间。
就在这时——
“咳……”
一声压抑的、带着明显不适的轻咳,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苏钰的脚步没有停顿,仿佛没听见。
她只想快点回到自己那方小天地,彻底隔绝这无形的审视。
“咳…咳咳……”
咳嗽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苏钰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但身体微微侧向声音的来源。
顾引鹤靠在沙发里,灯光下,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
薄唇紧抿,长睫微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抬手,用手背抵着唇,似乎在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
那模样,脆弱得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玻璃人偶。
他微微抬眼,那双空寂的白瞳看向站在几步之外的苏钰。
声音因为咳嗽而有些低哑,打破了两人间维持的沉默:
“能帮我倒一杯水吗?”
语气是陈述句,没有请求的意味,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苏钰的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那双眼睛,像蒙着雾气的寒潭,深不见底。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一杯水而己。
她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显得过于刻意回避。
她沉默地点点头,转身走向客厅另一角的饮水机。
接水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温热的水流注入玻璃杯。
苏钰端着水杯走回来,递到顾引鹤面前。
指尖隔着玻璃杯壁,能感受到水的温热。
顾引鹤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皮肤冷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接过了杯子。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苏钰的手指。
冰凉。
苏钰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迅速收回。
顾引鹤没有看她,只是低头,小口地啜饮着温水。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灯光在他低垂的银白色眼睫上跳跃。
片刻,他停下,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苏钰脸上。
然后,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
一个极其浅淡、近乎虚无的笑容。
像冰封湖面偶然掠过的一丝微光,转瞬即逝。
却足以让人看清他唇角那抹稍纵即逝的弧度。
“谢谢。”他的声音恢复了清泠泠的质感,像冰凌轻碰。
苏钰看着他那个短暂的笑容,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她一个字也没说,转身,脚步平稳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咔哒。”
房门关上。隔绝了她和客厅。
客厅里,只剩下洗衣机低沉的嗡鸣,和重新陷入寂静的空气。
顾引鹤依旧捧着那杯水,没有喝。
他微微侧头,目光幽幽地投向苏钰紧闭的房门。
那双空寂的白瞳深处,仿佛有看不见的漩涡在缓慢旋转。
水杯边缘,还残留着她指尖传递过来的、一丝微弱的暖意。
和她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水汽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种极其独特的、属于她自身的、清冽微苦的气息。
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鼻尖。
他静静地注视着那扇门,像一尊凝固的、洞察一切的冰雕。
无声的暗流,在寂静的客厅里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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