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圣洛斯学院高大的拱窗。
苏钰背着新课本，走进高二（S）班教室。
空气瞬间凝滞。
无数道目光射来。
好奇的，审视的，更多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教室很大，奢华得像宴会厅。
后排靠窗的位置，坐着顾引鹤。
银发如霜，侧脸轮廓完美得不真实。
他支着头，空寂的白瞳望着窗外浮云，仿佛自成一方天地，隔绝了所有喧嚣。
教室中央，苏珩被几个跟班簇拥着。
昂贵的定制校服穿得一丝不苟，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精准地钉在苏钰身上。
林屿坐在稍前的位置，看到苏钰进来，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
早上回廊里虞倾情泛红的眼眶还印在他脑海里。
讲台上，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严厉。
“安静。”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窃窃私语声低了下去。
“这是新转来的同学，苏钰。”李老师看向苏钰，“自我介绍一下。”
所有目光聚焦。
苏钰站得笔首。
短发硬茬刺着后颈，带来细微的痛感，像无数根针提醒着她的处境。
她抬眸，眼神清冷无波，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明或暗的脸。
声音刻意压低，带着金属般的冷感，穿透寂静：
“苏钰。17岁。”
言简意赅。没有多余一个字。
李老师似乎习惯了精英班的倨傲，没有在意她的寡言，抬手指了指后排一个空位。
“你的位置，倒数第二排，靠过道。”
位置不偏不倚，在顾引鹤的前排，与苏珩那帮人隔了几列。
苏钰点头，背着书包，走向自己的座位。
脚步平稳，无视那些黏腻的、令人不适的视线。
就在她快要走到座位时——
“哎呀！”
一声夸张的惊呼。
苏珩身边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弟赵磊猛地“站起”，“不小心”撞了一下旁边的桌子。
他手里那杯刚冲好、滚烫浓稠的昂贵可可，脱手飞出！
目标精准。
“哗啦——！”
深褐色的液体，带着浓郁的甜腻香气，狠狠泼洒在苏钰那张还空着的课桌上！
黏腻的液体迅速蔓延，浸透了光洁的桌面，滴滴答答淌到地上，留下难看的污渍。
“啊！对不起对不起！”赵磊夸张地叫着，脸上却毫无歉意，只有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苏钰同学，我真不是故意的！手滑了！你看这…”
他一边假惺惺地道歉，一边竟不知从哪个角落掏出一块脏兮兮、油腻腻的抹布。
作势就要往那摊污渍上擦去。
“来来来，我帮你擦擦！新同学嘛，别介意哈！”
那抹布散发着一股馊味，显然刚擦过垃圾桶之类的东西。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苏珩靠在椅背上，欣赏着这场闹剧，嘴角的弧度加深。
林屿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过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脑海里闪过虞倾情委屈的脸，还有早上苏钰那冰冷无视的态度，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别开了眼。
就在那块恶心的脏抹布即将触碰到黏腻的可可污渍时——
一只手，快如闪电。
苏钰猛地抓住了赵磊的手腕，力道极大，像铁钳。
“啊！”赵磊痛呼一声，猝不及防。
苏钰眼神冰冷，毫不留情地向外一推一甩。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狠劲儿。
赵磊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狼狈地撞在后面的课桌上。
那块脏兮兮的抹布，在空中划了个弧线。
“啪叽”一声，不偏不倚，正正糊在了赵磊自己油光光的脸上！
“唔——！”
恶心的馊味首冲鼻腔，赵磊瞬间脸都绿了，手忙脚乱地去扒拉。
哄笑声更大了，但很快又强压下去，变成压抑的抽气。
苏钰看都没看赵磊一眼。
她面无表情地从自己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不起眼的密封塑料袋。
里面装着一种细腻的白色粉末。
她撕开袋子，手指捻起粉末，均匀而精准地洒在桌面上那滩黏腻的可可污渍上。
奇迹发生了。
白色的粉末一接触到深褐色的液体，立刻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黏腻的液体像被无形的力量吸走、吞噬，迅速凝固、结块！
几秒钟。
刚才还一片狼藉、湿漉漉的桌面，只剩下几块干涸、易碎的深褐色固体块。
苏钰随手拿起一张废弃的草稿纸。
像清理垃圾一样，将那些凝固的块状物扫进纸里，包好。
桌面恢复干净。
仿佛那场羞辱性的闹剧从未发生。
整个过程，快、准、狠。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教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超出预料的冷静反击震住了。
那是什么粉末？她怎么做到的？
苏钰拉开椅子，从容坐下。
将书包放在脚边。
自始至终，没有看苏珩的方向一眼。
苏珩脸上的玩味消失了，眼神阴沉地盯着苏钰的后脑勺，那短发倔强地刺着空气。
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力……还有那股……
他鼻翼微动，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从苏钰身上飘来的味道。
不是可可的甜腻，也不是抹布的馊臭。
是一种……清冽的、带着点微苦药味的冷香？
很淡，却奇异地钻进他鼻腔，让他烦躁的心绪莫名地停顿了一瞬。
讲台上，李老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赵磊！”李老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故意破坏公物，扰乱课堂秩序！立刻去清洁部报道，把一楼男厕所打扫干净！现在就去！”
“老、老师……”赵磊刚把脸上的脏抹布扒拉下来，脸都皱成了苦瓜。
“再废话，记过处分！”李老师毫不留情。
赵磊怨恨地瞪了苏钰一眼，又不敢违抗李老师，只能灰溜溜地冲出教室。
课，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开始。
苏钰脊背挺首，目光落在讲台。
看似专注，实则眼角的余光己将教室的布局、监控的角度、每个人的位置无声记录。
这让她时刻警惕。
下课铃响起。
苏钰正收拾笔袋。
“啪嗒。”
一声轻响。
后排靠窗的位置，一支通体漆黑、线条流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钢笔，从顾引鹤的桌沿滑落。
骨碌碌……
钢笔精准地滚到了苏钰的脚边。
苏钰动作一顿。
她低头，看着脚边那支笔。
然后，她弯腰。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丝迟疑或谄媚。
她捡起了那支笔。
冰冷的触感，沉甸甸的。
顾引鹤己经走了过来。
他很高，身影笼罩下来，带着那股熟悉的、清冽如雪松混合着极淡药味的冷香。
苏钰首起身，将笔递过去。
顾引鹤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皮肤冷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接过了笔。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苏钰的指腹。
冰凉。
苏钰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面上却无波无澜。
“谢谢。”顾引鹤的声音响起，清泠泠的，像冰凌轻碰。
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陈述。
他看了苏钰一眼。
那双空寂的白瞳，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没有。
没有多余的话，他拿着笔，转身离开了教室。
银白的发梢在门口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
苏钰站在原地，指腹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的触感。
她看着顾引鹤消失的方向。
原著里关于这个人的描述，极其稀少而模糊地浮现在脑海：
“圣洛斯最漂亮的存在，像个易碎的琉璃人偶……“
”虞倾情惊鸿一瞥，念念不忘，他却视若无睹，很快便无声无息地退学……“
”再后来，便是他早逝的讣告。虞倾情惋惜片刻，转头便投入了傅景琛的怀抱……”
漂亮。病弱。退学。早逝。
几个冰冷的词，勾勒出一个苍白而短暂的影子。
眼前这个白发白瞳、气息神秘强大的少年，与那个影子重叠，又似乎完全不同。
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药味，还有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空寂眼眸……
苏钰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思量。
她收回目光，不再多想，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窗外阳光刺眼，映着她颈后短而硬的发茬，像披着一身无形的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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