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的目光，隔着镜片，像两束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苏晚脸上。那句“别碰不该碰的东西”，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沉沉落下。
苏晚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冷汗瞬间从背脊窜起，浸透了内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腰后那个硬硬的笔记本，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要弹起来！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档案室！柜子！钥匙！文件！笔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细微的咯咯碰撞声。
不行！不能露怯！一丝一毫都不能！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猛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再抬眼时，脸上只剩下被工作压垮的疲惫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
“科尔先生？”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熬了太久，“您是指……？”她恰到好处地停顿，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仿佛完全不明白科尔在暗示什么。放在桌下的手，却死死掐进了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科尔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像在审视一件物品的真伪。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像某种倒计时的背景音。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令人窒息。
“没什么。”科尔脸上那温和的笑容重新浮现，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仿佛刚才那句冰冷的话只是苏晚的错觉。“只是提醒你，荆棘资本有自己的规则。专注手头的工作，效率才是第一位的。”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转向她的电脑屏幕，“诺瓦科技的报告，三点。别让我失望。”
压力，再次精准地落在她的肩上。
“我明白，科尔先生。”苏晚垂下眼睑，恭敬地回答，心脏却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正在做最后的复核，保证按时提交。”
科尔没再说什么，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审视、警告，或许还有一丝……期待？然后，他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拢。
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苏晚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冰冷刺骨。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腰后那个硬硬的笔记本，硌得她生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分钟。
科尔……他到底知道多少？那句警告是敲打？还是最后的通牒？
她不敢深想。眼下，诺瓦科技的报告是唯一的护身符！必须按时交！而且要做得无可挑剔！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和身体的虚脱感，重新扑到电脑前。屏幕上是她标注得密密麻麻、满是红色警示的诺瓦科技风险摘要。科尔刚才那番话，让她更加确定这份报告的重要性——这不仅是工作，更是她能否在荆棘资本立足、能否暂时保住自己和母亲安全的投名状！
时间指向两点西十五分。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最后一点精力全部压榨出来，逐字逐句地检查报告。每一个数据，每一个结论，都反复核对原始资料，确保逻辑严密，无可辩驳。腰侧的旧伤和后腰笔记本的硬物感，混合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像钝刀子一样切割着她的神经，但她咬紧牙关，硬撑着。
**「……核心专利‘Novatech-Core-003’的专利权属存在重大争议，诉讼风险极高（详见附件诉讼记录摘要）；关联交易中涉及设备采购的定价显著高于市场公允水平（+37%），涉嫌通过关联方转移利润；核心研发团队近半年离职率达25%，技术延续性存疑；公司运营现金流持续为负，对IPO融资依赖度超过90%……」**
她将最核心、最致命的几条风险，用加粗的红字醒目地标出。
两点五十八分。
她最后一次检查了邮件地址——**Thomas Cole**。
深吸一口气，手指重重敲下发送键！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
苏晚像被抽掉了最后一根骨头，整个人彻底瘫在椅子上。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胃里空空如也，却恶心得想吐。
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疲惫地掏出来一看，是银行APP的余额变动提醒。一条新的入账记录：
**「[Thorn Capital] 工资入账：CHF 15,800.00」**
一万五千八百瑞士法郎。折合人民币，大概十二万多。
这是荆棘资本给“特殊项目分析总监”薇拉·索恩的月薪。丰厚得远超她在盛景资本时的收入。
冰凉的手机屏幕光映着她苍白憔悴的脸。看着那一长串数字，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讽刺的苦笑。
钱。很多很多的钱。
用沾着南美矿工血泪的风险评估换来的钱。
用对诺瓦科技投资者可能被坑害的冷漠分析换来的钱。
用腰上那道狰狞伤疤换来的钱。
用此刻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窒息感换来的钱。
这笔钱，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掌心，也烫着她的心。它能支付母亲在冰岛高昂的疗养费，能让她在苏黎世这个昂贵的城市活下去。但代价呢？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后那个硬硬的笔记本，又隔着衣服按了按内侧口袋里那两份折叠的、泛黄的协议。
代价，是背负着这些沉甸甸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秘密，在傅承砚和科尔编织的荆棘牢笼里，如履薄冰地活着。
办公室里死寂无声。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苏黎世湖的方向灰蒙蒙一片。巨大的玻璃幕墙倒映着她孤单的身影，像一个被困在华丽琥珀里的虫子。
疲惫感如同实质般压下来，混合着恐惧和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她需要休息，哪怕只是几分钟的喘息。
她撑着桌子站起身，腰侧的伤疤和后腰的笔记本让她动作有些僵硬。她拿起桌上那个冰冷的、艾米丽送来的金枪鱼三明治，撕开包装。油腻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她本就翻腾的胃更加不适。
她皱了皱眉，还是强迫自己咬了一口。冰冷、干硬、带着一股鱼腥味的油腻感在口腔里弥漫开。她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右下角，内部通讯软件突然弹出了一个闪烁的图标。是艾米丽·陈发来的消息。
苏晚的心猛地一紧！科尔刚走，艾米丽就发消息？难道是……？
她强作镇定地点开消息框。
艾米丽·陈：「索恩女士，科尔先生通知，明早九点，28层A会议室，诺瓦科技项目组内部预审会。请准备好报告并进行10分钟口头陈述。参会人员：科尔先生，杰森·米勒，投资部代表，风控部代表。」
不是质问档案室的事。
苏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新的压力攫住。内部预审会？还要口头陈述？杰森那个笑面虎也在？还有投资部和风控部的人？
看来科尔对她的报告并不完全放心，或者，是想在更正式的场合，看看她这把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够不够锋利，能不能顶住压力。
荆棘资本的每一步，都是考验。
她看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通知，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个索然无味的、冰冷的金枪鱼三明治。
活下去。
在傅承砚的棋盘上活下去。
在科尔的注视下活下去。
在这些随时可能将她吞噬的秘密包围下活下去。
她需要力量。哪怕这力量来自于冰冷的、令人作呕的三明治。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张开嘴，狠狠地、几乎是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劲，咬了一大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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