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痕存若虚,反迹以乱真:
食堂洗碗池边,油腻污水横流。
老奎装作不经意地伸脚,将自己的鞋尖沾上大块污渍。
又用另一只脚在旁边的干爽地垫上刻意擦蹭出几点湿痕:“追你的人会看脚印。”
“湿泥留下印记清晰,但干得慢。”
“松软的沙地,脚印边沿会带点颗粒滑落的痕迹。”
“怎么反?踩石头、踩草根丛、走水里的浅滩砂石底都行。”
“但更好的法子是,给追你的人更多的‘痕迹’看。”
他用布鞋尖在旁边蹭着泥浆的地方又乱画几道,“找地方,故意弄出几种动物的脚印。”
“野兔的跳跃,獾子的足尖挖痕,再把自己的脚印混进去,或者干脆留下指向歧路的假痕迹。”
仓库里领工具。
老奎示意纪凌看堆在墙角的废纸箱:“饿得厉害必须找吃的,撬商店的门锁、翻垃圾桶都危险。”
“看那些半碎的箱子,粘着胶带纸和浆糊刮痕。这是运送食品留下的。”
“顺着这些废弃痕迹找,比没头苍蝇乱撞强一百倍。”
“逃命不是钻山沟就安全,留心人造物的‘残痕’,常能找到出路。”
西、绝处生心火,命比金砾坚:
老奎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凝练:“受伤了怎么办?别指望药铺诊所。”
他指着自己膝盖,做了一个按压再撕扯的动作,“山里或者野外,若被倒刺、锈钉扎进肉里,拔是死路,毒会往深里钻。”
“用最脏的火烧刀子尖,放凉点,扎进伤处边沿,用力豁开点皮肉,把那扎进肉里的玩意儿挑出来!”
“流血流脓比毒血闷死在体内好!”
“疼得想死?”
“想死也得撑到把脓挤干净了再死!”
“饿得连草根都嚼不动了?”
“眼睛看地上腐叶堆!”
“那些颜色惨白半透明的、像鸡油菌形状但更薄软的小蘑菇,见到就吃!”
“生吃也没事,它们靠吃枯树落叶活着,叫‘银耳蘑’,晒干了就是城里人炖汤用的银耳!”
“能吊着一口活命的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记住,越是鲜艳好看的蘑菇,越可能是阎王的饺子馅。”
教学往往在某个被中断的瞬间停止。
一个看守警惕的巡视,一个杂役好奇的靠近。
老奎会立刻恢复到那个沉默寡言、佝偻着腰的老囚犯模样,眼神浑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回到204监舍冰冷的寂静中,纪凌常常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被高墙探照灯反射映出的微弱光斑。
老奎那些话语如同种子,落在他心田那片被暴力、绝望和葫芦的奇异力量搅合过的焦土上。
求生法的每一个技巧,每一个思路,都在悄然生根。
这不仅仅是技巧的传递。
在纪凌那双被仇恨和伤痛侵蚀、如同荒原的眼睛深处,一点微弱却倔强的、名为“活着出去”的火光,终于穿破漫长的黑暗,重新燃起。
老奎传授的,是比格斗更危险、更致命的武器。
如何在无尽的追捕中,将自身化为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最终能撕裂所有束缚的影子。
而葫芦,那个嵌入血肉的秘密,则在黑暗中持续着它的工作。
......
空荡荡的204监舍,日光被高墙电网切割成冰冷的条状,涂抹在这方死寂之地。沉重的铁门“哐啷”一声嘶吼着敞开,三个新的囚徒被推了进来。
纪凌背靠着后墙冰冷的混凝土,目光掠过这几张陌生、麻木、带着初入牢笼惯有怯懦或硬撑的脸。
最后一个进来的,身影有些单薄,脸色是那种缺乏阳光的苍白。
没有疤龙那伙人的戾气,也没有那种刻意佝偻的畏缩。
他默默地走到最角落那张空床,放下手里薄薄的行李卷,眼神有些飘忽地扫过墙壁上几块颜色特别深的污渍。
那是怎么也洗不掉的印记。
然后,他的目光很自然地,像所有新来者都会那样,带着点打量又极力掩饰的谨慎,落到了纪凌身上。
西目相接只有一瞬。
纪凌只感到一种沉闷的、似乎毫无波澜的平静。
那目光就像蒙着一层薄而冷的雾,没有恶意,没有探究,仿佛只是确认一下这个角落还有个人,随即就垂了下去,开始整理铺位。
纪凌也收回了目光,眼皮半垂,重新陷入自己的封闭世界。
这就是又一个叫郑涛的新人,仅此而己。
狱警的呵斥在门口响起,铁门再次沉重的合上。
日复一日。
放风场上人声鼎沸,尘土飞扬。
郑涛总是不远不近地待在人群边缘,既不往中心热闹里凑,也不刻意躲到犄角旮旯。
排队打饭时,前头的两个囚犯不知为何推搡起来,其中一个猛地被撞得向后踉跄,膀子狠狠顶到了郑涛身上。
力道不小,郑涛被撞得晃了一下,腰撞到旁边的栏杆上。
他没吭声,只是扶住栏杆站稳,低头拍了拍沾上一点灰的囚服。
就在他抬起头、视线扫过那个撞人者的瞬间。
纪凌恰好在不远处。
他心头猛地一跳。
那眼神!
太快了,快得几乎像错觉。
但那绝不是被冒犯的恼怒,也不是无辜的委屈。
那是一种极度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
像极了他小时候在山中见过的那头孤狼俯视猎物即将断气的眼神。
毫无波澜,却冻结骨髓。
转瞬即逝,下一秒,郑涛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退开了一点。
纪凌的心沉了一下。
他低下头,不再去看那个角落。
说不清为什么,但他对这个叫郑涛的人,生出一种比面对疤龙时更加阴冷刺骨的忌惮。
那是一种埋在地底深处的冰锥,无声,却致命。
一周后的雨夜,监狱公共浴室里蒸气翻滚,白茫茫一片。
人影在水雾中扭曲晃动,水流轰鸣,人声嘈杂,如同蒙着一层巨大的噪音帷幕。
纪凌站在冰冷的水柱下,水流砸在紧绷的皮肤上。
他抬手,抹去滑落到眼角的冰冷水线。
指腹刚离开眼角!
一道身影如同从浓雾中陡然凝聚成形,毫无声息地从他右侧那片水汽最为粘稠的黑暗里闪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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