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的车停在离码头核心区稍远的僻静处。
他熄了火,摇下车窗,潮湿带点微腥的空气涌入,代替了车里小慧母女残留的绝望气息。
远处,港口区域特有的高大吊臂、集装箱堆场与破旧仓库在夜色下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那里是油水最丰厚,也最复杂的区域,盘踞着陈瞎子口中那个“滑得紧”又“沾着人命”的老圭。
光头李的账本,疤痢强的断腕……
这点“成果”显然压不住老圭这种老泥鳅。
光头李?蠢货!
疤痢强?莽夫!
在老圭这,拳头和伤疤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纪凌的眼神锐利起来。
这老圭,是另一类角色。
陈瞎子能放心把码头给他这么多年,靠的绝不是蛮力,而是…脑子。
老圭这种人,服的是“道”,不是“刀”。
你在他地盘上用强,他表面不吭声,转身就能让你连人带货无声无息沉在某个航道的淤泥里。
尸骨无存,查无可查。
要拿下他,得换‘玩法’。
可人己经到了门口,不碰碰脸,怎么知道这潭水有多深?
看看这个老狐狸,会端出什么“见面礼”来掂量我这个新管事的斤两。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纪凌没有惊动码头上任何巡逻的小弟,身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贴近老圭盘踞的办公室——
一间位置不起眼,却能将小半个码头尽收眼底的集装箱改造房。
门没关严,一线暖黄的光泄出来,夹杂着里面清晰的训斥声。
“……眼睛呢?”
“长在裤裆里了?!”
“B7区的货单和实物差了三成!”
“那是要运出去换干货的!”
“不是让你偷懒打瞌睡时丢掉的烂木头!”
声音不高,平稳,却透着股冻僵骨髓的寒意。
像冰碴子,扎进肉里还带毒。
训人的是老圭,听出来了。
被训的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圭的语气。
没有疤痢强的吼叫,也没有光头李的蛮横,只有冷静到可怕的责备。
“下批货再出这种错头,你自己想想怎么跟赵队、张科他们解释吧。”
“是拿你的脑袋填窟窿,还是拿你全家去填?”
门外听不到被打骂的声响。
里面那位犯错的小弟,怕是连呼吸都憋住了。
杀人不见血,诛心不眨眼。
老圭的手段是把钝刀子,专门用来磨人锐气的。
纪凌在心里冷笑。
这种人,油滑得像块千年老蚌壳。
硬砸?
伤不了它分毫,反倒震得自己手疼。
只能慢慢撬,还得找准那条最难找的缝。
疤痢强那种断腕的狠活儿,在他这儿就是笑话,甚至暴露自己的浅薄,让他瞧不起。
深吸一口气,压住翻腾的念头。
不管了,先亮身份。
看这蚌壳第一招露哪片壳。
纪凌抬手,指节在铁皮门上敲了三下。
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里面的训斥。
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几秒,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
开门的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脸上没什么特殊标记,穿着工装背心,眼神像暗河底的石子,深不见底。
正是老圭。
他手里还捏着一叠纸质单据。
看到门口站着的纪凌,老圭的眼睛极其细微地眯了一下,转瞬即逝,快得几乎看不清。
随后,他脸上像是铺上了一层油滑却僵硬的惊讶和恰到好处的“热情”。
“哎哟!”
老圭声音不大,拖长的调子带着点伪装的惊讶,
“这不是……”
他假装顿了一下,似乎是刚看清来人,
“柳赞?柳爷?”
称呼用的标准,声调却没什么起伏,像在念一个刚记住的名字。
这倒是把纪凌给惊到了。
老圭认识他?
疤痢强?
光头李?
或者训话时那百来号小弟中的耳目?
算了,管他谁透的风。
纪凌没接茬,径首走了进去。
办公室不大,堆满了文件和旧账本,还有一张布满油渍的地图。
角落里缩着一个面如土色的年轻人,大气不敢出。
“老圭,三爷的电话跟你讲清楚了吧。”
“我是柳赞,受他委托,暂时来照看这码头的一切事务。”
老圭像是没注意到纪凌身后那个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溜出去的年轻人。
他那张油滑的脸上堆起一点仿佛发自内心的理解笑容:
“清楚!清楚!”
他连声道,顺手将捏着的那叠单据放在办公桌上。
“三爷突然说要出远门‘度假’,哎呀,电话里是提过几句,让我们有事找柳爷……”
他拉长了音调,目光仿佛不经意地在纪凌年轻冷峻的脸上溜了一圈,又迅速收回,带着点“体谅”,
“我们……兄弟们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神,正准备明儿去帝豪那边找您报个道呢!”
虚伪!
这“报道”说得轻飘飘,压根没当回事。
电话讲了“暂管”,他故意说成“有事找”,首接把纪凌降级成了个随叫随到的传声筒。
装傻充愣!
话里的刺儿都裹着蜜糖,听着顺耳,细想扎人。
纪凌眼神没动,脸上没表情。
果然是个老油条。
比疤痢强难啃一百倍。
这姿态摆得滴水不漏,先给我扣个‘管不了具体事’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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