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雨巷菖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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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雨巷菖蒲

 

端午的雨丝斜斜切进后巷时,周佩兰躲在染坊柴房的柴草堆里,竹篮被压得吱呀响。篮底的菖蒲沾着泥渍,叶尖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砸出的小坑与她方才在偏房看见的毫无二致——那些坑洼里积着蓝黑色液体,此刻正顺着砖缝蜿蜒,在柴房地面绘出半朵残莲。

"佩兰嫂子,还躲着么?"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声隔着门板传来,每颗珠子碰撞的声响都像极了周老太太翡翠烟枪磕在紫檀木桌上的动静。佩兰攥紧竹篮沿,摸到篮身内侧刻着的"兰"字,这是丈夫亲手凿的,笔画深浅与春桃未来木箱上的如出一辙。

柴房的窗棂漏进微光,照亮墙角堆着的油纸包。佩兰扒开纸包,看见里面全是未染色的白坯布,布边用墨线绣着东洋菊,花瓣针脚与阿殊旗袍内衬的别无二致。她想起阿顺小臂上的刺青,突然听见院中有独轮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车轮滚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在墙面上映出鸢尾花的影子。

"这批布走琉球船运。"周老太太的声音透过雨幕飘来,翡翠烟枪的烟嘴在廊下闪着冷光。佩兰扒着门缝望去,见她正将一坛蓝黑色液体递给脚夫,坛身绘着缠枝莲,花心处嵌着的黑曜石珠与周家宗祠绣绷上的珠子分毫不差。脚夫接过坛子时,袖口红绳晃了晃,绳结是少见的双鱼样式。

"老太太,偏房的碎瓷片..."账房先生搓着手,袖口红布里子露了半截。周老太太用烟枪敲了敲廊柱,柱身上新刻的"壬"字被烟油洇得发黑。"让阿顺处理,"她的声音陡然压低,"那女人要是敢说出去,就按二十年前沉江的法子办。"

沉江二字让佩兰脊背发凉。她想起三年前丈夫出海未归,船老大说遇了海难,可捞起的船板上却沾着同样的蓝黑色膏体。柴房的老鼠突然窜过脚面,她下意识后退,撞翻了堆着的油纸包,露出底下压着的织机图纸,图纸边角用铅笔描着鸢尾花,笔触与周仲麟少年时的毫无差别。

"谁在里面?"阿顺的声音撞在门板上,他耳后的红痣在雨水中泛着油光。佩兰抓起图纸往柴草里塞,指尖触到图纸背面用胭脂写的"莱茵织法",这西个字的写法与她未来女儿春桃账簿里的完全一致。门板被猛地推开时,她将图纸卷成细条塞进发髻,簪子别住的位置恰是母亲教的"八卦锁边"针法。

"躲在这里偷东西?"阿顺的染棒戳在她肩头,棒身"壬"字刻痕里嵌着蓝黑色膏体。周佩兰盯着他小臂的东洋菊纹身,花心处的"兰"字被雨水冲得模糊。"我...我来躲雨。"她的声音发颤,竹篮里的菖蒲突然折断,断口处渗出的汁液与偏房瓷罐里的液体颜色相同。

"搜!"周老太太的烟枪指向柴房,烟锅里的膏体在雨雾中散出甜腻气。佩兰趁机撞向阿顺,染棒掉在地上,惊起的尘埃里,她看见棒头刻着的残莲纹——与沈砚秋父亲指挥刀上的花纹一模一样。脚夫们扑过来时,她发髻里的图纸不慎滑落,飘进院中的积水里。

"抓住她!"周老太太的翡翠镯子磕在门框上,发出的声响与二十年后沈砚秋腕间残镯的共鸣毫无二致。佩兰转身就跑,听见身后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蓝黑色液体溅在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她冲进雨巷时,正撞见个穿学生装的少年撑着油纸伞经过,伞面上印着的鸢尾花与图纸上的如出一辙。

"表姑?"少年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伞骨硌在她肩胛骨上,力道与周仲麟未来敲她手背时完全相同。佩兰望着少年左脸的刀疤,突然想起丈夫说过周老太太的侄子练刀时伤了脸。"仲麟?"她的声音被雨声吞没,少年袖中掉出的平安扣滚落在地,扣身双鱼纹嵌着的鸦片膏与未来春桃账簿里的别无二致。

周仲麟慌忙捡起平安扣,伞面的鸢尾花恰好遮住两人。"表姑快跟我走,"他的耳语混着雨水,"祖母在找当年沉江的证人。"佩兰望着他袖口露出的灰蓝色里子,突然想起丈夫航海日志里夹着的发丝——颜色与这布料完全相同。雨巷尽头传来脚夫的喊声,少年拽着她躲进染坊后的废井。

井壁长满青苔,佩兰摸到块凸起的砖,砖面刻着半朵残莲。周仲麟掏出火折子,光照在井壁刻着的密文上:"毒蓝母液,藏于织机齿轮"。这字迹与她未来女儿春桃木箱里的完全一致,只是笔画里渗着暗红,像干涸的血。"三年前表姑父就是发现了这个,"少年的声音发颤,"祖母说他私通乱党,沉了黄浦江。"

佩兰的眼泪混着雨水滑落,她想起丈夫出海前交给她的银锁,锁面鸢尾花的雕刻与井壁密文的花形毫无差别。周仲麟从怀里掏出半枚玉佩,玉佩上刻着鸢尾花,与未来春桃银锁里的如出一辙。"表姑,带着这个走,"他将玉佩塞进她掌心,"去沈家织锦坊找戴翡翠镯子的人。"

雨势突然变大,废井上方传来脚步声。周仲麟吹灭火折子,黑暗中,佩兰听见他解下平安扣塞进她衣襟:"这扣能避毒蓝,"少年的指尖划过她腕间,那里将来会留下与沈砚秋一样的镯印,"记住,凤凰缺羽时,双生血才能启封。"

当脚夫的灯笼光照进废井时,佩兰己顺着暗渠爬出染坊。她攥着平安扣和半枚玉佩,躲在墙根下,看见周仲麟被阿顺架着走过,少年左脸的刀疤在雨中泛着白光。她想起他说的"双生血",突然明白丈夫日记里"鸢尾花需双蕊"的意思——这与未来沈砚秋和周仲麟的身世完全相同。

雨巷的尽头透出微光,佩兰摸出发髻里湿透的图纸,莱茵织法的线条在水中模糊,却显出底下用鸦片膏写的"军用帆布"。她知道,周老太太用染坊做幌子,暗中生产军布运往琉球,而丈夫的死绝非意外。怀里的平安扣突然发烫,扣身双鱼纹正在合并成鸢尾花,花心处渗出周仲麟的体温。

二十年后,当春桃在永昌纺织厂的染缸边摸到同样的蓝黑色液体时,不会知道母亲此刻正踩着一样的青石板,将半枚玉佩和平安扣缝进贴身衣兜。雨幕中的周家染坊像头巨兽,而她怀中的鸢尾花玉佩,正随着心跳微微震颤,预示着二十年后,同样的雨巷里,将有另一朵残莲,循着相同的轨迹,重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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