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锈楼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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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锈楼残梦

 

上海法租界的雨丝缠在梧桐枝叶间,沈砚秋缩在黄包车帘后,望着周家巡逻队的皮靴踏碎水洼。发簪里的实业图纸被体温焐得发软,父亲临终前塞图纸时染血的袖口,仿佛还蹭着她的耳廓。

"小姐,沈家旧宅到了。"青梧的声音发颤,裹着绷带的手掀开帘角。那道伤口是婚礼夜为护她挡子弹留下的,此刻在雨水中泛着粉白。

沈砚秋点头,指尖无意识腰间的翡翠镯子。镯内侧的残莲刻纹在雨雾中透着微光,让她想起试穿嫁衣时,凤冠内衬用血书绣着的"周氏害我",针脚走势与这残莲如出一辙。当时只当是母亲的私印,如今才知是开启密道的钥匙。

"在巷口停。"陆承泽的声音从车夫座传来,他换了身灰布长衫,金丝眼镜蒙着水雾。上周在码头替她挡子弹时,这副眼镜曾掉在血泊里,镜腿还留着暗红的锈迹。

黄包车停在斑驳的朱漆门前,"沈府"匾额的金漆剥落大半。沈砚秋踩着青石板进院,鞋尖踢到半块碎瓷——是母亲最爱的青花瓷瓶,瓶身还留着她七岁时用胭脂画的歪扭莲花。记忆突然清晰:母亲当时笑着用银簪尖在花瓣上刻纹,说"砚秋的莲花要藏住心事"。

"看紫藤花架下。"陆承泽蹲身拨开腐叶,露出石基上的纺织纹样。那些凹凸的纹路是沈家秘传的"星罗经纬"织法,父亲曾说这源于郑和带回的航海图,能在布料里藏地图。此刻纹路组成旧宅平面图,绣楼位置被朱砂圈红,旁边刻着极小的"庚"字。

"庚时三刻,绣楼西窗。"陆承泽用袖口擦去石纹上的雨水,"是您父亲留的暗号,当年留洋时常用这法子传消息。"

三人摸黑上楼,木地板在脚下"咯吱"响。沈砚秋推开绣楼房门,霉味中飘着若有似无的苏合香——母亲熏衣时总在香炉里掺艾草。梳妆台上的铜镜蒙着厚尘,镜中映出她的脸,与记忆中母亲坐在镜前绣帕子的模样重叠,母亲彼时正用银剪修着冰蚕丝线。

"暗格在梳妆台第三层。"萧凛的手指在木缝间摸索,带出一缕烧焦的发丝。那是上周周家放火时,从母亲梳妆匣里抢出的唯一遗物。

沈砚秋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个梨木绣绷,绷上是未完成的《寒江独钓图》。江水用"乱针绣"技法,针脚间缠着细如牛毛的银线。她想起母亲的血书正是用这种绣法,针脚在转折处多缠半圈——那是母亲独创的"缠丝密语"。

她取下发簪轻转,簪头并蒂莲蕊弹出根细针——那是父亲用德国进口钢材打的寻线器,针尖淬着磁粉。细针靠近绣绷,银线突然发亮,在绷面上拼出一行小字:"周氏鸦片,藏于外滩廿西号。"

"外滩二十西号是周家贸易公司。"陆承泽翻开笔记本,夹着张泛黄剪报,"报上说专营南洋丝绸,却从不见货船靠岸。"他说话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与父亲相同的锚形纹身,上周在码头止血时,她曾见这纹身沾过周仲麟的血。

突然,绣楼外传来皮靴声。沈砚秋吹灭油灯,从窗纸破洞望去,周仲麟的巡逻队包围了旧宅。苏曼殊站在庭院中央,东洋菊胸针在雨中闪着冷光,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与继母的那只一模一样,让沈砚秋想起继母临终前,指甲缝里嵌着的靛蓝色染料。

"沈砚秋!交图纸!"周仲麟的咆哮震落房檐雨水,他的军靴踩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廊下残破的灯笼。他的声音沙哑得像卡着碎玻璃,左脸的刀疤在暮色中泛白——那是三年前在军校演习时,替沈砚秋挡刀留下的伤。

"他中了'双子蛊'。"陆承泽凑近她耳边,药箱里摸出个小瓷瓶,"中者白天是自己,夜晚被施蛊者操控。"瓷瓶打开飘出艾草混着腥甜的气味,与母亲当年给周仲麟治刀伤时的药膏味相似。

沈砚秋握紧寻线器,绣绷里的银线突然发烫,透过薄绸显出另一段密文:"蛊毒解药,在周氏祖坟。"她想起幼时随母亲去青浦上坟,母亲总会在周家祖坟前停留,往墓碑缝里塞捣碎的艾草——原来那是在留解药线索。

"周氏祖坟在青浦!"萧凛按住腰间勃朗宁,"周老太太每年清明去祭拜,实则销毁鸦片账本。"他说话时,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上周在码头替她挡枪时,从周仲麟腕上拽下的平安绳。

就在这时,房门被撞开。苏曼殊举枪走进来,身后的周仲麟眼神空洞,手里攥着父亲的指挥刀。刀背刻着的缠枝莲纹,是父亲当年在法国军校定制的,刀柄处还留着沈砚秋儿时刻的"砚"字。

"交图纸,我让你给陆承泽留全尸。"苏曼殊的笑容温婉,枪口却稳指着沈砚秋。她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小腿上,纹着朵褪色的东洋菊,与周仲麟平安绳上的刺绣一模一样。

陆承泽突然挡在她身前,手术刀划出寒光:"苏曼殊,周老太太连亲儿子都下蛊,会信你?"

苏曼殊轻笑扣动扳机。千钧一发之际,周仲麟挥刀挡在沈砚秋面前,子弹擦过他胳膊,血珠溅在绣绷的《寒江独钓图》上,将江水染成暗红。他的眼神刹那清明,望着沈砚秋的眼里全是痛苦:"快走...别管我..."

"走!"陆承泽拽着她冲进密道,萧凛留下抵门。沈砚秋回头,见周仲麟用身体顶住房门,父亲的指挥刀掉在地上,刀柄滚到她脚边,上面的"沈"字被血浸透。那把刀曾是周仲麟的礼礼物,他当时笑着说要护她一辈子。

"他为什么救我?"沈砚秋哽咽,雨水混着泪水滑落。

陆承泽拉着她在密道狂奔:"双子蛊的另一重人格,是他被压抑的本心。你父亲说过,周仲麟小时候在沈家私塾,总偷偷把点心分给你。"他指着墙上的刻痕,"看这些涂鸦,是他十岁时刻的,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

密道尽头是水道,三人乘船离开时,沈砚秋望着旧宅方向的火光,周仲麟的身影在烈焰中挣扎,他的咆哮里充满痛苦。水面映着冲天火光,将他胸前的东洋菊徽章染成血色——那是周老太太逼他戴上的,说能"辟邪"。

"去青浦。"陆承泽从怀中掏出火漆封的信,"老枪说周老太太己动身去祖坟,箱子里装着博览会布防图。"

沈砚秋展开父亲的图纸,在织机齿轮组中发现密电码。她想起母亲教的"观纹辨色",将图纸对向水道顶的微光,齿轮阴影投出完整鸢尾花,花心密电码组成:"祖坟地宫,藏周家发家账本。"

小船驶出水道时,雨停了。夕阳透过云层,照在沈砚秋腰间的翡翠镯子上。镯内侧的残莲刻纹渗出微光,与绣绷银线呼应,在水面投下光斑。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镯子戴左腕,离心脏近,娘能听见你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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