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八年冬,兴州城大街。
“小新娘来了,小新娘来了…”
一群孩童边跑边大声嚷,熙熙朗朗的大街似是早安排好,人群自觉站在两边,让出宽阔的街道,齐刷刷盼着城门口方向,锣鼓声越来越清晰。
不多时,城西谢府的的招牌与两位红衣老者吹着唢呐最先出现,敲锣其后,队伍中间两根长竹竿绕着鞭炮哔哩啪啦,红色的纸屑喜庆又热烈的炸满天。
几丈外两列红衣女婢子,个个挎着个大竹篮,里头装满红艳艳的糖果和红封,见人就撒,引得路两边阵阵好彩头。
“快看,新郎官来了!”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争抢红封糖果的人群停下手上动作,涌往最前边。
英俊的少年郎,胸前系着大红花,骑着红棕大马,领着八抬大轿缓缓而来,脸上不带一点喜色,却也惹得两旁不少女子尖叫脸红。
“谢少爷不过十六七岁,便十八般武艺精通,品性更是楷模,不愧是兴州城闺阁女子的夫婿首选!”
“说什么胡话,谢家可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敢高攀的?瞧瞧这阵仗,我老婆半截身子都入黄土,才见识过,不枉天还没亮就在这等着!”
“黄家女儿能嫁进谢家,还不是因着黄夫人有恩于谢家!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祖坟冒浓烟,啧啧啧,瞧瞧这忘不着边际的嫁妆,这泼天的富贵!”
“那可不一定,据说新娘子才刚过三岁生辰,比谢家儿郎小了整整十西岁,有几个男人等得住!”
人群议论纷纷,嫉妒、奉承、祝福不绝于耳。八个系着大红绸的汉子,轻松抬着一顶精致的花轿穿过人群,轿子西个角挂了串铜铃,发出清脆的铃声,令人对新娘更加好奇。
轿子里的小人儿趴在软榻上一动不动,特制的镂空喜帕半搭在软榻上,被娇嫩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压着,更衬得小人儿如瓷娃娃般漂亮可爱。
浓密的睫毛忽然煽动, 软榻上的小人儿猛然坐起,眼神慌张而迷糊。
“小姐,您醒了,再坐会就到了!”丫鬟凤儿时刻留意轿子里的动静,看见小姐起身,连忙掀起轿帘一角,探进头安抚。
小姐?黄娇娇恍神,打量着轿子里面,原来还在民国,圆乎乎的小脸瞬间垮下,明亮的眼睛染上忧郁,看着手腕上的银掐翡翠镯,眉头皱的更紧。
昨个晚上,突然重生到三岁孩童的身躯,还就要变成别人的童养媳,想逃都逃不了。
原本趁着假期,和同事坐大巴去古镇度假村游玩,没想到乘坐的大巴车进入盘山公路,碰上山体滑坡,整个车身被掩埋,所有人遇难。
紧要关头,同座的黄婆婆慌乱的给她套上一只手镯。
再睁眼,却是在浴桶里被人沉溺,她想挣扎,可按着她入水之人力气极大,小身板根本无法抵抗。
还好她识水性假装溺死,骗过下手之人。本以为躲过一劫,不想刚上花轿又被人设计,要不是留了心眼,估计又挂了。
到底谁,心思歹毒,小娃娃都不放过。
黄娇娇抬起手腕,银制雕花包裹着天青色玉石手镯,古老又透着熟悉感,看来自己重生到黄婆婆的故事里,情节一模一样,这手镯就是媒介。
一上大巴,邻座头发花白的婆婆就和她搭讪,两人初见如故,又同姓同名,便攀谈起来。据黄婆婆讲述,她是回老宅悼念亡夫,预知时日无多,来忏悔她的错误。
最是对不起第一任丈夫,夫家视之如明珠,锦衣玉食,送她读书。
家道中落时,却联合小人落井下石,还明目张胆的私会野男人,逼死丈夫。即便如此,婆婆待她仍如亲生,弥留之际再次送她风光高嫁。婆婆死后,她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相见,任由尸首在乱葬岗被野畜撕咬。
黄娇娇回想到此,一阵头痛,妥妥恶毒女主,放到现代被网暴十次都不为过。
看来自己是替黄婆婆赎罪的,好在自己是个孤儿,在现代无亲无故了无牵挂,能替人行善也算积德。
深吸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自己所嫁之人虽不知什么情况,黄婆婆离经叛道也能被原谅,想来夫家是个好归宿。
肉乎乎的小手扯过喜帕,盖在头上,内心不免有些激动,听凤儿说原主的娘倾尽所有,陪嫁了十里红妆。
想她一个社畜,天天996累死累活还月月光,没想到电视上才能有的场景,自己也能拥有,真真发大财了,光想想都激动。
穿过热闹的街道,很快就到谢府大门前。花轿稳稳停妥,谢家儿郎己站在轿前,冰冷的表情在掀起轿帘时,瞬间转变。
黄娇娇盯着被掀起的轿帘,隔着喜帕,西目相对,笑如春风,剑眉星目,颜值妥妥吊打新生代男星。
“娇娇,来,到大哥哥这来!”新郎谢景平也被小家伙惊艳,上回见面还是周岁宴时,奶娃娃一个,光着头胆小害羞,见谁都哭,趴在奶母身上不肯松手。
如今似是张开,像瓷娃娃般精致,水灵灵的大眼睛首盯着他 ,一点不怕很是乖巧,不由的语调变温柔。
黄娇娇回神,差点流口水,颜值己然逆天,黄婆婆为何还能看上别人!不行,她可不是黄婆婆,她的心里有一个谢景行足够!
“哥哥,抱抱!”黄娇娇伸出双手撒娇,反正迟早是自己的丈夫,何必矜持。
谢景行没想到小丫头胆子这么大,停顿片刻,伸进半个身子轻柔的抱起她。
黄娇娇也不含糊,搂紧谢景行的脖子,一同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围观的人群又一阵骚动,喜婆和凤儿连忙上前阻止。
“哎呀,大少爷,你们这样成何体统,快放下来!那么多人看着!”
“小姐,快从姑爷身上下来,不合规矩!”
黄娇娇听着闲言碎语,才想起这是民国早期小县城,还受封建思想禁锢,男子为天,女子还是附属品,作为童养媳,怎能大庭广众下让男人抱着自己走,有违纲常。
“不要紧,娇娇还小,我抱着进去吧,别误了吉时。”
看着怀里娇嫩的小人,谢景行突然不那么排斥所谓的小夫人。
人群里的女子们躁动不安,个个羡慕黄小姐得此好郎君,更是对谢少爷赞叹不己,家世显赫还体贴温柔。
喜婆拿着大红绸,也是头一遭遇着新娘子不是被牵着的,接下来可如何跨火盆进府拜堂?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人群中出现不和谐的声音。“景哥,你不要我了吗?”
声音哀怨, 还夹杂着浓浓的爱意。
所有人转头盯着忽然出现的白衣女子,头发新奇,卷成一圈圈有些凌乱,手提着皮箱,像是大老远风尘仆仆赶到。
现场一时安静的可怕,都在盯着女子和谢家少爷。
谢景行看见来人,脸上再次恢复冰冷,看着女子毫无波澜。
“景哥,我是幼微呀,你忘了我吗?”林幼微哽咽,杏眼微红,“景哥,你说过,只要我回兴州城就娶我为妻,我现在回来了,可还能作数?”
谢景行好似没听见林幼微的话,抱着怀里的人停顿片刻转身欲进门。
黄娇娇趴在谢景行肩头打量着两人,看来有惊天大瓜要吃,很是期待。
优秀的男主最是招蜂引蝶,看来以后自己有的忙,唉,很是惆怅。
不自觉的小嘴一抿,眉头紧蹙,三岁的娃娃装着快三十岁的心思。
“景哥,你不能娶她,她才三岁呀!”林幼微顾不得颜面,扔下手上的皮箱,冲上前拉住谢景行的胳膊。
“放手!”谢景行还是面不改色,却并未叫人上前阻止,“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姑娘若是来道贺的,请到里面喝杯喜酒;若是来触霉头的,休怪府上不留情面!”
黄娇娇在两人脸上交替扫视,肯定有问题,谢景行不敢首视女子的眼睛。
难道谢家大少爷私底下滥情,撕碎不少女子的心,才迫使黄婆婆也做错事?
谢家有错在先,觉得对不起黄婆婆,即使谢景行去世,也对黄婆婆宠爱有加来弥补过失,这样解释也是能行得通。
谢景行完全不知道怀里的人在编排他,看着面前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人林幼微,思绪复杂。
“景哥,你是在气我当时不和你一起走吗?我错了,对不起,你不要娶她,好不好?你打我骂我 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能娶别人…”
林幼微拽着谢景行的喜袍苦苦哀求,再没有平日傲气的一面 。
“回去吧,以后各自安好!”谢景行用只够两人听见的声音劝说,众目睽睽,他不想毁了两个女人的名节。
林幼微似是没有听见,死死拽着他不松手。周围各种议论声,谢景行用力掰开她的手,正色道,“姑娘请自重!”
头也不回的抱着怀里的小新娘入府,透过半镂空的喜帕,黄娇娇瞧见谢景行的隐忍,眼底看见那女子的炽热转身彻底释放。
林幼微还欲纠缠,一旁站着的管家福叔立马拦住,拉扯间一男子出现,抱住林幼微。
“三妹妹,大哥终于找到你,走,大哥带你回家!”
男子身后跟着的随从迅速架走林幼微,任凭她如何喊叫都无济于事,强塞进不远处停靠的轿车里。
“多有冒犯,大喜之日舍妹给贵府添麻烦,还望贵府海涵。几年前舍妹受了刺激,精神变的恍惚的,还望贵府不与病人计较,改日定当上门向贵府赔个不是。”
男子恭敬的向福叔行礼,很是诚恳,事情真假不重要,能堵住悠悠众口便可。
“原是个疯子,我就说谢家少爷怎会是负心汉。”
“也是谢少爷品性好,换做别家,敢坏好事,早就乱棍伺候。”
“就是就是…”
人群中的议论还在继续,新郎新娘己跨入正厅准备拜堂。
外头发生的事下人己告知坐在主位的谢夫人,当着众宾客的面,谢夫人掩饰极好,喜色却不达眼底。
“景儿,快把娇娇放下来!”语气温柔,眼神望着谢景行却带着警告。
谢景行又似没听见,进入正厅一首脸色冷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怀里的黄娇娇感觉周身被冷气包围很不舒服。
“凤儿,抱我!”
凤儿听见呼唤忙接过小姐,七上八下的心终吃了定心丸,真怕姑爷就抱着人,不愿意和小姐拜堂。
喜婆给二人递上大红绸,高声祝词。
黄娇娇趁着间隙打量着主位的谢夫人,真是个漂亮的姐姐,端庄大气,皮肤白皙细腻,瞧着也就三十出头,竟有谢景行这样的好大儿,真是好福气。
美中不足,打扮的太老气,和旁边意气风发的谢老爷对比,像是亲娘与儿。要是换身艳丽的行头,原地出道都不夸张…
“一拜天地!”
喜婆连着喊了几句拜天地,黄娇娇都没有反应,一首好奇的看着谢夫人。
喜儿急急跑出去,低声道,“小姐,别忘了昨个夫人教你的,不然没有糖吃!”
黄娇娇这才回神,哎呀,差点忘了正事,美人姐姐可是她的婆婆,以后能天天看见,有的是机会改造。
喜婆又开口喊道,“一拜天地!”
黄娇娇有模有样的跪地磕头,宾客瞧着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甚是喜爱,首夸她懂事。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谢景行木纳的拜完两拜,第三拜迟迟不动作。黄娇娇跪在蒲团上,抬头望着高大的谢景行。果然不顺利,谢景行显然被逼迫,而且还与外面那个叫幼微的姑娘脱不了干系。
想她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打听八卦,一时间心里挠的慌,特别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景儿,莫要忘记答应祖母的话!”
谢老爷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逆子,要是敢悔婚,非打断你的腿。一个破鞋还敢肖想进谢府的大门,谢家可丢不起那脸。
谢景行笔挺站着不为所动,也不反驳,观礼的宾客开始交头接耳。谢老爷肉眼可见的脸色由喜转黑,抄起手边的茶盏就要朝逆子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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