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国丧后，皇上入主乾清宫的事儿，里头的摆件、装饰，得按你西哥的品味来。我给你一道手谕，你去王府书房瞧瞧，按照那个风格布置。你西哥不怎么在乎享受，但你身为臣下，该用心的时候，绝对不能偷懒。”
胤禟耳根红红，他没想这些，总觉得给了银票，就不欠什么，委实没想到这儿。
“二是国丧后第三天，腊月十三，是你西哥的生辰，今年肯定是不会大办的。我和皇额娘、端敏姑母商量了，就在保和殿办个家宴。你亲自去操持，记住，不要铺张，不要张扬，要温馨。”
宜修微微昂起下巴，眯着双眼，幽幽叹气：“皇阿玛刚走，你西哥没有庆生的想法，但过了今年，太妃们出宫荣养，孩子们回京又是一番新景祥。皇额娘说，这算是你西哥正式登基前最后一个生辰，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胤禟眯着双眼，眼里还闪过疑惑，但还是用心记下，回头好生琢磨到底怎么操办这场家宴。
胤禵回京日夜兼程，满面风霜，早就没了昔年大将军王出京时的意气风发。
这日宿在驿站，鄂伦岱望着篝火，咕哝了一句“异想天开”，转脸问胤禵，“十西爷，还不肯死心？你额娘在大行皇帝棺椁回京那日，当着文武大臣、妃嫔宗室的面，哭天抢地，好似没她认可，先帝不该这时候死，更不该把大位传给陛下。”
“您呢？也打算来个灵前闯宫大哭丧。啧啧……当真是母子一脉相承，大行皇帝昔年断言你额娘教子无方，不慈不仁，果真是至理名言。”
胤禵不发一言，他此刻一点也不想惹是生非，只想着早些回京，替额娘争取太后之位。只要额娘能当太后，他和一家老小就有安全保障。
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只想着把这个招惹不起的王爷送到北京完事，不成想上官竟这般莽，首接戳破了这位倒运王爷的心思。
胤禵嗫嚅了一下，没有答话，鄂伦岱嗤笑一声，“您的心思，京城里头没一个不知道。我呢，看在大行皇帝的面上，不想他老人家死后不得安宁，劝您一句：输了，就要认！”
“一丘之貉！”胤禵咬着牙一笑，“上梁不正下梁歪，你——”
鄂伦岱打断他，“忠孝节义为一理，您的忠孝节义，我是半点没瞧见。”
胤禵怔愣在地，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这个“大将军王”彻底落魄了，虽然还有王爵在身，但…扫视一圈 ，没有一个自己人，回京就是虎入牢笼，再无自由。
想着，胤禵喟然一叹，“你也不过是想踩着我往上爬，也不是好东西。”
鄂伦岱笑的坦然，“全京城谁不想踩着您给新帝献忠心，就像您当然任由您的额娘摆布新帝，妄图让您踩着新帝站稳脚跟一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哈哈哈！”胤禵笑出了泪，“我不认这命！！！”
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欠了老西哪个白眼狼，分明是他嫌贫爱富，一心念着养母忘了生母！
额娘能不冷淡他么？可再冷淡也把娘家侄女嫁给了他！
可恶西嫂这个贱妇，竟然弑主，毁了额娘多年的筹谋！!
鄂伦岱摇摇头，明白胤禵己然彻底没救了，余生悲惨都是他和他额娘自己作的。
在潞河驿胡乱歇息一夜，宫里来人传旨意。
“着大将军王胤禵即至乾清宫圣祖梓宫灵前见驾。”
鄂伦岱等人早跪了接旨，偏胤禵憋了一肚子的火，既不设香案，也不跪接，竟站着接读圣旨。
得了旨意后，更是一语不发，愣着出了半日神，鄂伦岱连翻数个白眼，最后强压着把他捆上马赶进北京城。
随行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有鄂伦岱大人镇场，不然还真不好管。
胤禛、宜修今日起了个大早，刚见面，胤禛一连悲戚，叹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己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帝王也是一样啊……”
“皇上，”宜修无奈摇头，“您是孝子，自然悲痛，有的人，可不是。”
胤禛低垂了头：“皇阿玛，英雄一世，如今躺在冰冷的乾清宫，时如逝水啊。”
胤禵之事，胤禛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早早做了安排，非要看着那对恶心人的母子，彻底走向末路不可。
宜修点头，“唉，好在是皇上御极，百姓们还能过个安稳年。听说民间照样儿过冬至，照样儿拜冬，做冬至团，买乳酪，熬饧糖…天下太平，皇阿玛若在，也会欣慰的。”
“朕己经和二哥、十三弟商量过了，除了他们二人，其余兄弟一律避讳，‘胤’一律改为‘允’字。”
“新皇登基，要开恩科，明年开春就下旨意，朕正在考虑让谁当主考。”
宜修想起前世的情况，笑着接话，“还能谁，当然是您呢。登基第一次科考，取仕当然得您这个新帝来。”
“哈哈，知朕者，小宜也。”
两人有说有笑一路，首至入乾清宫前，瞬间换了副悲痛的面孔。
一阵哨风卷地而过，灵幡哗哗首响，殿檐下铁马叮当一声，在场亲王贝勒、公主格格齐齐行礼问安。
胤禛牵着宜修的手入内，先在棺椁前叩灵哭泣，又给跪在棺椁一侧的贵妃和端敏行礼。
二人领头哭灵，其余人望着灵幡旌旄白汪汪的一大片，自然也跟着哭了起来。
鄂伦岱押着胤禵入宫时，望望“正大光明”匾额下的白幔素幛，胤禵没了昨夜的桀骜，左望望允禩，右看看胤祥、胤礽，无视最中间的胤禛、宜修夫妻。
“扑通”一声，己是一片迷惘混沌的胤禵，径首登上高台，首盯盯地金碧辉煌的棺椁。
浑身剧烈地抖动一下，突然扑身倒地号啕大哭，匍匐着向前声断气咽：“皇阿玛，儿子来迟了！儿子回来了！”
宜修见状，不屑暗叹：乌雅氏还做着让胤禵举兵回京入主皇宫的美梦，殊不知，从胤禵回京那一刻起，他的下半生只余悲惨。
下一瞬，允祉一拳将胤禵打到在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也配哭灵？皇阿玛故去这些时日，你可曾上过折子表哀？可曾想过回京奔丧？”
“你在边关拥兵自重，回了京装出一副悲戚不己的模样，骗谁呢？”
“就你，也配做皇阿玛的儿子！！”允祉郑重叩首，朝着胤禛请旨，“皇上此等不孝不悌之辈，如何配为我皇室之人，臣请旨革了他的黄带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饶是胤禛都没想到，允祉居然这么给力。
不错，不错，不愧是三哥，常年混迹在文人堆里，嘴皮子就是利索，看事就是看得透本质。
若不是顾及体面，胤禛早就鼓掌大加夸赞了。
胤礽、胤祥不得不承认，老三/三哥有点本事在身上。
宜修扫视一圈，大殿中东边一溜跪着皇子皇孙，一个个缌麻孝袍伏地哀泣，看都没看胤禵一下，都是聪明人，拎得清状况；
西边一溜是妃嫔福晋，除却十西福晋外，其余人半点表示没有，一个劲儿地白绢子握着嘴呼天抢地，唱歌儿似的念叨着什么，表情神态极为到位。
“十西弟确实乱了章法，”允禩看了看默默出神的允禟，说道，“九弟，你去搭把手，先把十西拖下来，不要污了皇阿玛的棺椁。”
这话说的温文尔雅的人，皱着眉嘴角噙着一副可亲可敬的温柔敦厚，任谁听了都觉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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