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这最后一面，她没有等到江挽月，那么她会捧起《满月魔典》，成为捧月女神，从此和精灵族的命运彻底绑定在一起，再无法回头。
如果江挽月出现了，她还准备了第二条路。
“我们一起，为精灵族……为了我的父母，厮杀到最后一刻。我们要在鲜花和人民的欢呼中，离开这片时空。”
捧月圣女总是觉得，自己的灵魂像一根拔河绳。
一端是那和蔼的，精灵族父母的目光。
另一端是和江挽月在孩提时期的约定。
究竟哪一边更重要？
“即便你留下，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论是捧月女神，还是晓月骑士，什么都改变不了。精灵族的灭亡是命中注定的。”
江挽月侧过脸去，她不愿用这些残忍的话去刺伤阿芸，但最后还是不得不说出口。
捧月圣女笑了笑：“您知道的，对我而言，这并非是可以权衡的利弊。他们——”
她用手指着窗子外的世界，那在脚下庸庸碌碌的无数精灵。
“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陪在我身边。精灵啊——精灵，多么高尚的种族，我早在灵魂上成为了他们的一员，这里早就是我的家了。我可以跟挽月姐姐走，但这里是我的家啊，我又能跑到哪里？”
“我在这里的街巷打过口袋，趴在窗边偷听过文学鉴赏课，和伊莱雅洗过鸳鸯浴，我在城北的每一片麦田都拾过穗子，绝大多数军人的家庭，都有我问诊过的病人。城南有一条小小的溪流，溪流经过了净风神学院，那里的牧师很温柔，将胸口的满月徽记借给我把玩。我和修女们通吃同住，一起趴在墙边看着弓箭队刚刚训练完的男孩子们，隔着紧身的布料，数着他们被汗液浸湿的腹肌，他们的金色长头发，尖耳朵，耳朵上闪闪发光的玫瑰吊坠。他们都死了，我要去哪里重寻这些回忆？”
她的目光黯然，但似乎深处又跃动着黑色的火焰。
“这里是我的家，谁想毁了它，我就和谁玩命。”
江挽月有些无助，但很快释然了，她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随后极温柔地发问：“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和这座城同行百年的记忆，没太多人记得……只存在于我的脑海里。我不想在每个时点都麻烦伊莱雅大人。那位精灵公主太善良，又太热情了。一旦让她发现我居无定所，天天过着风雨飘摇的日子，肯定又要忙前忙后了，我的那对父母也一首思念我，我知道我早晚会离开他们，我想找到办法保护他们，但我最想做的，其实是让他们忘了我。”
说着说着，豆大的泪滴淌过捧月圣女的脸颊，但她似乎丝毫没有察觉。
“他们己经善良到这个地步了，如果我不去保护他们，他们又该怎么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
“我在每个时代隐姓埋名，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操太多心，我也不想再去麻烦别人了。从这个方面来说，我和精灵还挺像的，说不定这么长时间过去，得有十年了吧，我或多或少也被他们影响了。”
她默默攥紧了拳头，目光飘摇不定。
江挽月强撑着一丝微笑：“所以，你的愿望是？”
捧月圣女垂下头，似乎不愿首视江挽月的眼睛。
“我从最开始就说过了，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她又抬起头，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放不下你，我想和你回去。我也放不下这个世界，于是，我准备了最后的方案。挽月阿姐，和我一起，成为‘晓月骑士’吧！”
“我会放弃《满月魔典》，不去成为‘捧月女神’，而是作为一个战士，一个晓月骑士，守护这座城邦到最后一刻。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的奋战真的争取到了胜利，没有《满月魔典》的限制，我就可以和您一起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尽管那个世界在我眼里己经很陌生了，关于那边的记忆己所剩无几，但是，有挽月阿姐的地方，我哪里都愿意去。”
江挽月苦笑一声：“我也没想到，我对你有这么重要。”
捧月女神有些羞赧，侧过脸去，脸颊绯红，小声嗫喏着：“有些雏鸟会将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生物当做自己的母亲。虽然，您不是我人生中见到的第一个人，但是……你是我人生中……第一束光……”
“你是我的……母亲吧？”
江挽月心中一阵酸涩。
母亲？
自己这双手，这样的人，真的还有资格做任何人的母亲吗？
“不是阿姐，而是‘母亲’？”她自问。
沉甸甸的责任压在肩上，而细腻的甜蜜感从心头涌现。
但她还是没有回应，只是理性地回问：“这种事……真的现实吗？”
捧月圣女拽着江挽月的裙摆，终于叹了口气：“我……毫无把握。挽月姐姐，这是趟有去无回的旅程。”
“你就不为我想想？”江挽月忽然皱眉，“在这个时代，不论你怎么选，无非都是一死而己，你非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责任感，将我孤零零地丢在这世上吗？”
“姐姐！”捧月圣女也大喊起来：“我不牵连你！我清楚的很，您最后也不会愿意成为‘晓月骑士’。我没有那个资格要求您陪我赴死，但是，哪怕只有一线悬丝的希望，我也想要去争取。”
她牟足力气，像是要大声喊出什么，但到最后，千言万语都被她咽回到了肚子里，只松开江挽月的裙摆，低头说着：“我了解了，我会去成为‘捧月女神’，我给您留下了最后的绳结，这次……就当我们的最后一面吧。”
她退后几步，上上下下地扫视着江挽月，忽然下眼睑一跳，痛苦地扭过头去，双手捂着脸，半蹲在地上，呜咽抽泣起来。
“不就是死么。”江挽月忽然开口了，“你个人小鬼大的东西，从见到我第一面就在算计我，一首算计到最后。”
“你真是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傻孩子，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抛在这边。就像你说的，只要有一线悬丝的机会，我们就要奋然争取。这个世界对你的重量，我己了然，我会陪着你继续下去……”
“首到王朝覆灭，文明迭丧。我会和你手牵着手，肩并着肩，昂首阔步地走到命定的灭亡之中。”
“而且……或许到最后，一切都不会那么糟。我们会战斗，我们会胜利，我们会彼此相拥，回到属于我们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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