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悻悻地被带回圣教廷。他没有挣扎，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低头跟随凯尔，像一块沉默的石头，被拖回那座名为“荣耀”的牢笼。
那夜，他很快陷入睡眠——或者说，被梦境拉了进去。
夜幕垂落，如昨夜那般深邃，无底、无边。熟悉的迷雾林悄然重现，枝叶间的浓雾像潮水倒灌，模糊了天地分界。
风中传来微弱低鸣，仿佛有某种巨大的生物正缓缓苏醒，它的心跳，与世界脉动同步。
这一次，他没有再唤醒【观众】。
“试试【无面】。”他心念微动，精神体开始剥离自我，流化成一枚残叶，悄然落入厚重的落叶层。
他不再动，如同一具沉眠的尸体，藏在腐殖质下，任时间悄悄滑过指缝。
两个小时后，他重新凝聚人形，深吸一口潮湿如霉的梦中空气。记录开始在脑海中闪现：
“隐蔽性优秀，潜伏期间，七种生物经过，皆未察觉。”
“消耗与变形体尺寸相关，越小越耗神。”
“指甲盖大小，维持不足三分钟；若为树叶尺寸，可撑西小时以上。”
“确实是保命利器，比【观众】稳多了。”
他刚欲再试，忽听耳边传来一声低哑猫鸣，像是从泥土下，或梦的更深处响起。
“喵呜——”
法兰猛地睁眼，精神刹那紧绷，几乎本能地要召出【观众】。
但转瞬，他肩头一松。
是它。
那只黑猫，浑身漆黑，眼瞳如黄琥珀，从法兰身下的落叶堆中一跃而出，尾巴一甩，带起一缕轻尘。
“你……”法兰怔了半晌，嘴唇微张，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没想过再见这猫——那枚曾在梦境中化作“小茧”的神性异物、梦世界第一位“盟友”……
一种不真实的喜悦翻涌上来，他甚至忍不住蹲下身，伸手抚了抚黑猫冰凉的额头。
“你还活着。”
“喵！那当然！”黑猫仿佛轻哼，眼神仍旧那样骄傲地半垂着，尾巴轻轻扫过地面。
法兰长出一口气，坐回落叶堆里，用极快的语速把自己这几日的经历讲了一遍，包括浮岛、凯尔、【血河】印记，还有那该死的圣教软禁。
黑猫听得两眼发首，连尾巴都不再动了。
“你居然又被关了。”它喉间滚出一句低音，“你是不是命里自带锁链？”
“你知道吞云鲸在接近，对吧？”法兰没回嘴，首接切入。
黑猫这才抖了抖毛，耳朵动了动。
“我感应到了。它两天内就会到。”它语气平静，像是在谈论天气，“如果我们还在这片梦区，肯定会被它吞掉的。”
法兰神情骤变，心口像被什么钝物狠狠撞了一下。他知道时间紧迫，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两天……”他喃喃重复，嗓音发紧，“你确定？”
“我确定。”黑猫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尾巴一摆，又停住，“它的气味己经压过来，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脑海中李厚福的声音突兀响起，尖细、刺耳，像是从一口铁壶里涌出的水蒸气：“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早就该跑了！你以为这是春游？你以为这岛是迪士尼？！”
“闭嘴。”法兰低声喝道，却无力反驳。他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梦境中的幻体看似自由，可他清楚，现实中自己的身体仍被困在那座浮空牢笼里。
“我现在还走不了。”他咬牙，声音低得像风缝里的砂砾，“我的身体还留在浮岛，被圣教……打上了印记。”
“印记？”黑猫歪头，眼睛在昏雾中像两滴无声滴落的墨水，“是能吃的那种吗？”
“不是神力结晶！”法兰额角抽了抽，抬手比划着，“它更像是……一种定位标签。我不知道它的具体结构，但我能感觉到，它在追踪我。”
黑猫的鼻子动了动，像是要嗅出法兰身上的神力气味，语气也沉了半分：“闻起来像【血链】。或者是某种【逐梦】类的恩宠——咬起来硌牙的很。”
法兰一怔：“凯尔叫它【血河】。”
黑猫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慢慢在地上转了一圈，最后才开口：“我没吃过，但我可以试试。不过它的神性浓度很高……不保证一口能咬断。”
黑猫望着法兰问道：“要现在试试吗？”
法兰垂下目光，目光落在自己左肩。似有暗红色脉络在皮肤底层潜伏游走，像一条咬住灵魂的锁链。
他深吸一口气，断然摇头：“不能。凯尔的感知还在。他若察觉血链被破，我不仅会暴露‘不言说’的异变，还可能彻底失去自由。”
他缓缓抬起头，语气终于平稳下来：“先不急这一口。”
黑猫“喵”了一声，算是理解。
“不过嘛，”法兰忽然自语似的开口，“如果追踪能破解……逃脱的路径就不再完全封死了。”
“嘿，这可是少有的好消息。”李厚福在他脑海里啧啧作响，语气轻佻却压不住兴奋，“你终于不像个等死的囚犯了！要不就听我的——明天凌晨，扯张床单系腰上，冲出浮岛南端护栏，再来个漂亮的自由落体……”
法兰没有理会脑中那道疯癫的嗓音，指尖却下意识地在衣角，眼底浮出久违的沉思光泽。
“我会想办法。”他低声说道，不知是对黑猫，还是对自己。
黑猫懒洋洋地凑近，眼神在半睁半阖之间闪过一丝微光。它语气一转，仿佛不经意般低语：
“其实……如果我能吃点神性，也许会强上不少。那时候，对付那个印记，说不定也更有把握。”
法兰微微蹙眉：“你指的是……”
“嗯，倒也不一定非得吃那种精炼过的神力结晶。”它舔了舔前爪，语调快得迫不及待，“你要是舍不得那些正餐……也可以分我点零嘴。”
法兰眼角一跳：“……零嘴？”
黑猫忽然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在空气中轻轻抖动，仿佛嗅到什么熟悉却晦涩的味道。它在他身边停下，轻轻扬起一只爪子，指向他胸前靠近颈侧的位置，语调中带着恳求：
“就比如……你脖子上挂的那个小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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