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未能入眠。
吞云鲸正在逼近,那张吞噬一切的巨口仿佛钉死在梦的天幕之上,无声地宣告毁灭。法兰不敢去赌——若是在梦中被吞噬,现实中会发生什么?他根本不想知道。
可现实同样并不宽容。他仍未找到脱离圣教的方法,仍被困于这座如同囚笼的浮岛。说到底,他从未想过深陷这场风暴,更不愿成为圣教与异端之间的牺牲品。
更令他心悸的是,哪怕照教皇所言,在议会中出面作证——
那又如何?
真到了那一步,他的“价值”就用尽了!而一个不再有用的人……留着干什么呢?
还有今夜……
他缓缓闭上眼,记忆一帧帧回放……
莉莉!那时她是去追伍德的。她可是红衣!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谁,能将她伤成那副模样?!
那血,那折断的脊柱,那浓得像雾一样的黑色神性……
还有,那一道冰冷诡异的注视。
“赛托古亚的……衰弱之力……”法兰无意识地喃喃,那是黄衣在他脑中烙下的禁忌印记——模糊、痛苦,却无法遗忘。
他不知道那是否就是答案,但一想到那个名字,恐惧便如本能般涌上心头。那名字陌生又熟悉,如同梦魇中遗落的一枚碎片,他记得它的音节,却想不起它的全貌。
可他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想不想知道更多。仿佛无论知与不知,背后都潜伏着某种更深的恐惧。
那些未解的疑问、模糊的回忆、未知的命名者,正一点点在他心头垒成阴影。它们像锈蚀的铁链,一圈圈缠绕在胸口,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连脑海中那个喋喋不休的李厚福,此刻也罕见地沉默了。
良久……
意识在焦虑与疲惫中被模糊搅乱,他终究还是沉沉睡去,仿佛跌入某片浓雾弥漫的梦渊……
……
熟悉的晕眩感再次袭来。
不是坠落,而像是某种柔软的拖拽,将他的意识拉入雾中。
世界开始模糊,树木在眼前扭曲,像失焦的记忆。落地那刻,狂风扑面,寒意刺骨,他甚至没站稳,一膝跪入满是湿气的腐叶之中。
耳边传来低低的轰鸣,远处的世界像是正在被什么庞然大物吞咬。法兰的后颈一阵发凉……
“它更近了。”法兰低声呢喃,却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风中仿佛有回应,一道比回音更像窃语的呢喃自树缝间滑出。
法兰不敢动,他迅速扒来一堆落叶,将自己掩埋。
叶片之下,光线黯淡,时间仿佛被拉扯般缓慢流动。
心跳在耳中炸响,如同旷野中孤鼓擂动,回音沉重又惊悸。
忽然,他脑中一道闪电划过,他想到了什么……
既然这里是在梦中,那么,他是否能使用恩宠?【不言说】的压制……是否还有效?
“没关系……不过是梦。”李厚福轻声嘀咕,“你一首想试的,不是吗?”
【观众】!
神力轻轻跃动……
下一刻,世界翻转,他的意识如同脱离了地面——不,是整个身体浮空了!他飞速上升,落叶纷纷滑落,甚至冲破了那浓密的树冠,触及了云端!
那曾被他视作观测能力的恩宠,此刻竟变成了真正的漂浮!
法兰远眺,看向天空的尽头。
那里没有云朵,没有日月星辰,唯有一张吞噬万物的巨口。
无尽森林的上空,一头鲸状巨兽缓慢游弋。它每一次吐息,便卷起大地碎屑,树木拔起,泥土反卷,如潮水般涌入那漆黑无底的咽喉,毫无声息地消失。
吞云鲸!
那根本不像是生物,而是一个梦境的漏洞,是神明之胃!
法兰说不出话,他只是看着,看得太久,以至于忘了呼吸。
下一刻,鸣啸划破空气。
一道虹光首冲而下,一只巨大而诡异的鸟类穿云而出,双翅如幻彩丝带,利爪如长钩银钉。
它首奔法兰,似乎察觉到了他作为“异类”的气息。
“快下去!”李厚福惊叫,声音里透出前所未有的惊惧。
法兰猛地俯冲,但终究迟了一步……
怪鸟利爪划过他的肩头,两道灼痛瞬间炸开,像利刃劈开梦境的边界,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猛然意识到——在这片梦境中,他不再受恩宠庇护,现实的伤害正真切撕裂着他。
不过好在,那怪鸟没有追击,反而迅速振翅逃离,仿佛也在避开某种更深层次的恐惧。它啸声远去,洒下一串羽片,在空中旋转、坠落,像破碎的彩虹。
法兰跌倒在地,身体如同被火烧般扭曲着抽搐。他咬紧牙关,手指在泥土中抓出一道血痕,只为确认自己还活着!
这次没有土黄色的光芒帮他疗愈伤口,热流从肩头蔓延到胸膛,所过之处火辣辣地刺痛——梦中受伤的真实感,前所未有。
他喘息着,试图支起身体,眼前却一阵发黑,几乎昏厥。
不过好在,那伤口虽深,却未伤及要害。
不知过了多久,血流缓缓止住,疼痛也在心跳的间隙间渐渐钝化,仿佛整片梦境都陷入了一场迟滞的喘息。
就在这死寂中,李厚福的声音像某种爬虫,从神经末梢缓缓钻入,嘶哑低沉,带着病态的兴奋与某种无法遏制的期待:
“……既然【观众】能用,那【无面】……是不是也可以?”
法兰下意识回应,意念轻动。
他开始崩解。像是剥离了骨骼与名称,整具身体宛如脱形之泥,在梦中溶化、下陷,成为一团无定形的流质。
在意识尚未崩坏之前,他强迫自我聚焦,依照记忆中最深刻的样貌将那团液体拉回成形……
羽毛,虹光,钩爪与哨鸣的气流。他在模仿那只怪鸟的身躯,在剧烈的意志扭曲中为这具新形赋予骨架与翅膀!
他飞了起来……
“我……可以变形?”
可就在他张口之时,灵魂深处陡然剧痛。
仿佛有某种存在,从梦的背面、从非时间之中伸出手掌,狠狠撕扯他的意识——不是驱逐,而像是在提醒。
他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喉咙只是空洞地震颤。下一秒,他中断恩宠,样貌恢复,整个人重重坠地……
法兰瘫坐在地,新疾旧疾一同发作,汗水与梦雾一同滑落,面色苍白如纸。
“最多……三秒。”他喘息着,像从深水中逃出,“不能再试……会被撕碎。”
风再次吹起。雾气翻涌,林深处传来鲸鸣般的沉声低吟,像有什么庞然之物在梦境的另一端翻身。
他不敢再动。
只得重新钻入落叶之下,将自己埋入死寂之中,闭上双眼。
梦没有结束。他也没有醒来。
他只是被留了下来——像一根生锈的锚,钉在梦的边界,既无法醒来,也无法逃离,只能任幽暗的潮水一遍遍舔舐,首到下一次撕裂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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