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不是真的停了。只是声音消失了。像是某只看不见的手将世界的“外壳”从莉莉耳中剥走，连带着光、冷意、甚至疼痛。
她在意识的黑水中睁眼，仿佛沉在密封的水井底部。
五感剥夺仍未解除，精神力像泡在黑水中，每前行一寸，便有倒刺从意识深处划过，仿佛她的神经正被一根根剥离。
“不可能就这么结束……”她在心中低吼，但这念头甚至像是被什么听见了。思绪回旋间，有一层更古老的意志正默默聆听她每一个想法，像是在等待她屈服那一刻的颤音。
她向来骄傲，向来不退。可现在，她分不清那份反抗到底是自己的意志，还是体内神性那某种为了不被异端吞没而激起的本能。
她不断尝试着释放精神力，一层层地击打包围自己的那张“囊膜”。
每一道精神波动都被黑暗吞入，再以异样的频率吐还——像某个更古老的意识，借她之名挣扎。
她的思维被勒紧，像一条从脑髓抽出的线，越挣越紧！
……徒劳无功。
她咬紧牙关，眼角血丝爆出，嘴唇几乎裂开，低声喃喃：“你想撕裂我？那就一块儿烂进去！！”
下一秒，她猛地将双手插入后颈！
一掰！
“咔”的一声，血光炸开，整个梦域像是颤了一下。
视野仍黑，感官仍乱，但那精神上的压迫终于撕裂出一道缝隙。那是暴力唤醒【血影】的代价。
一条触手，从她炸开的后背探出，在黑暗中如利矛首刺而出，抖落着血与光。
那是【血影】——她最锋利的爪，亦是她最后的赌注。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五条……
触手在空中扭曲成幻影，幻影又如潮水般分裂而出，在雨与神性屏障的交界处迅速凝聚成血色的杀阵。
有的挥舞着血刃，有的从地面拔出暗影之枪。所有攻击角度都预判到了敌人“若规避”的路径。
它们无声，无影，却在瞬息之间全部扑向那个站在原地的黑袍人。
哪怕是七阶恩宠者，此刻也不得不做出抉择——要么退，要么死！
黑袍人的眼神终于变了。他眉骨微动，但仍未退后，只是身上的阴影骤然一紧，像是什么东西从体内被压了回去。
“……幻影？”他低语，声音低得像在和身后的某个存在确认，“你……藏了本体。”
他抬手，匕首掷出。影子比刀先到，黑色神力如泥泞般沿刀尖涌入幻影体内，准确命中了“莉莉的”左腹。
黑色如烂泥般的神力顺着伤口侵入……
莉莉嘴角一抹血痕荡开，颠笑得几近癫狂。她没有开口，却有声音从身后响起，不再在那幻影之中。
黑袍人的瞳孔一缩，意识到不对的刹那便猛地扑出。黑影如泥般涌动，试图封锁空间，一道道浓黑如脉管般迅速攀附在树木之上。
但——
仍然慢了一拍。
那幻影己开始崩解，像雪落进火中，化作一片片烧焦的碎屑。
不，那不是幻影！
这不是败招，而是一场完整的演出——一场强迫他“认真出手”的开场戏。
下一瞬。神性扭动，一道不该存在的裂隙从她脚下拉开。
【行者】！
血与光一齐裂开，莉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密林深处的风中。
……
赛尔诺城今夜无雨。晴空沉静，月光如剖开的白玉，在天穹上泛着不合时节的寒意。
落地声极轻，像是谁在夜色深处轻轻合上了一本命运的残册。
“咚。”
法兰的眼睛离开书页。他正查阅一份古旧手札，页边还残留着墨香与霉斑。那声响来得突兀，却不刺耳，像深夜中被敲响的木鱼，透露着些许诡异。
他站起身，动作不急，只是顺手合上了书本。
门外，微风徐徐，月光溶在潮湿的青砖中。院中多出了一团模糊的影子——仿佛是从天顶落下的什么。
他走近几步。
血。肉。温度几近消散。衣衫破碎如被雨水洗薄的纱。
法兰微蹙眉，蹲下身，将她轻轻翻了过来。
下一刻，他怔住了。
“……莉莉？”
那是熟悉的面孔，是那位将自己逼到角落的红衣主教！
她闭着眼，睫毛上还沾着血珠，像一根根雨夜刺绣线。
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探她的脉搏——就在那一刻，莉莉的肌肉忽然紧绷了一下，仿佛残存意志在试图辨认触碰者。
但她没有醒。
法兰没有再动。他站在原地，看着那副浑身是血的身体，眉心微皱，语调压得极低：“谁能把她伤成这样？！”
她的胸口还在缓慢渗血，皮肤西周却泛起一种不属于她的冷光。
那不是月色的反光！
那伤口边缘，附着着一缕黑色的神性碎屑，宛如烧尽后的烬末，在空气中轻轻飘动，极轻，极静，仿佛带着某种微弱的“呼吸”。
不是她的神明，而是她“带回来”的别的存在。
它没有形状，却像是有某种“意志”，在空气中缓缓游曳，向法兰靠近。像某种被困在皮肤内的呼吸，正贴近地寻找气味的来源。
法兰猛地后退，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他感觉到了——那不是圣教庇佑者的气息。不是鲜血与光明！
那是一种……更低沉、更古老的存在，像腐烂腥臭的泥沼，咕噜噜地冒着恶臭。
然而设想的攻击并未到来，那缕黑影只是在他耳畔略微一停，旋即溃散。只留下一道无名的寒意，从颈侧划过，像是某种“注视”落下了印记。
法兰站在原地几息，低头看了看莉莉，又看了看那处什么也不剩的空气。
不确定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俯身将她抱起，脚步压低，不再回头。
……
室内的烛火己熄，书桌上那本未翻完的手札被风拂开。页角卷起，最后一页泛黄纸上，有一行被墨迹圈起的笔记：
“梦的气息滞留肉身……若这是真的，那么裂口，终究不会只开一边。”
这一刻，月光刚好落在那一行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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