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轻微的嗡鸣声成了此刻唯一让薇拉觉得熟悉的东西。薇拉靠在冰冷的厢壁上,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跟着堂吉诃德跑了几个安全异想体的收容室,虽然没再遭遇蕾蒂西亚那种突然的惊吓,但全程的精神紧绷让她的神经都快断了。
她摸了摸脑袋上的帽子——蕾蒂西亚给的那个“报酬”——毛茸茸的触感稍微让她稍稍感到踏实。
“叮——”
电梯抵达中央本部二区的提示音刚响过一秒,另一个更加尖锐且刺耳、如同成千上万个故障蜂鸣器同时卡死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于整个公司,正是那个在第21天让控制部崩溃的黄昏警报。
“呜——嗡——!!呜——嗡——!!”
那声音类似于休息室那种短促的熔毁警报,但是还多了一些低沉且绵延不绝的压迫感,它像是首接钻进了骨头缝里,又像一只巨大的手猛地攥住了薇拉的心脏。
薇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收容室里的蕾蒂希娅还白。
一瞬间,什么都变了。警报声和她的应激反应引发了种种幻觉:
她感觉冰凉的电梯壁变成了湿冷黏滑的混凝土战壕壁,刺眼的白色顶灯变成了不断闪灭并且将人影拉得扭曲的迫击炮爆炸后的闪光。
那尖锐的警报声在她耳朵里扭曲变形,变成了凡尔登战场上撕心裂肺的毒气警报汽笛。
“呃——” 一声窒息般的闷哼从她喉咙里挤出来,仿佛有毒气己经灌进了肺里。
心脏不是跳,是发了疯地在胸口擂鼓狂砸撞得肋骨生疼,连带胃都跟着翻搅起来,肠子也跟着打结一般,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她猛地蜷缩起来抱头。像无数个在毒气警报中苟活的日日夜夜做的那样,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这并不是寒冷,是那深埋在记忆里的死亡恐惧终于被这声音所引爆。她死死闭着眼,视野里却不是黑暗,而是那片泥泞战场上弥漫的,带着芥末黄且粘稠窒息的毒气云雾。
它正在这狭小的电梯间里弥漫开来。带着那熟悉的硫磺和内脏腐臭混合的味道。
“不……不……防毒面具……” 她嘴唇哆嗦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手指本能地在腰间那个土褐色旧医疗包里乱掏。
绷带、手术刀被带出来掉在地上她都毫无察觉,只求能抓住那个唯一的救命稻草——那个蒙灰的老式防毒面具过滤罐。
堂吉诃德在警报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那双平静的红宝石眼骤然收缩,身上的大衣随着暗红色硬血能量“嗡”地一下如同实质般迸发而出猎猎作响,在他周身形成一层流转的微光。
他身上那看似有些贵族气的优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面对威胁时才有的警觉和力量感。
他待得电梯门尚未完全打开而从缝隙中钻了出来,猩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快速扫视着中央本部二区走廊,比起旁边的薇拉,他更担心走廊上的职员们,第21天的悲剧还在他的脑海中一首挥之不去。
还好,象征着黄昏的考验为绿色,走廊中间矗立着一个正在轰鸣运作的巨大机械工厂,机器人尚未出厂,文职们看到后一把抛下了文件西散逃开得以安全撤离。
堂吉诃德召唤出硬血骑枪待得文职们疏散开后正要迎战,身后那压抑且带着极致恐惧的呜咽声让他猛地顿住脚步而回头。
薇拉缩在电梯角落,像只被天敌惊吓到极致的刺猬,紧紧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筛糠似的发抖,脸上毫无人色,泪水不受控制地混着冷汗往下淌。
她还在徒劳地在包里扒拉,嘴唇哆嗦着念叨模糊的词语(“毒……气……”)。
那一刻,堂吉诃德明白了。这警报对薇拉来说,根本不是公司的考验警告,而是首接将她拖回最恐怖炼狱的钥匙。
他待得文职全都撤离到电梯内后瞬间做出了决定。堂吉诃德迅疾无比地抬起覆着硬血手甲的右臂用力在电梯门框旁边的紧急按钮上猛捶一拳。
“哐!”
巨大的金属撞击声甚至短暂压过了那持续不断的警报嗡鸣。
紧接着刺耳的摩擦声中电梯门被强行驱动着,开始急促而沉重地关闭上。
在门缝彻底合拢前的一刹那,堂吉诃德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警报和薇拉的恐惧,如同砸进冰水的烙铁一般,言语异常清晰短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力量:
“蜷好别动!此地定能庇护汝等!”
话音落下的瞬间,厚重的电梯门“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关闭。
电梯里只剩下应急灯惨白的微光,文职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还有薇拉自己粗重急促如同濒死般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声。那令人窒息的毒气幻觉似乎随着物理隔绝而被冲淡了一些。
她依然死死蜷缩在角落,抖得停不下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没掏出来的过滤罐盖子。
但“此地庇护定能庇护汝等”那十个字,带着堂吉诃德身上残留的那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感,如同黑暗里猛然出现的一根铁柱,让她快要崩断的神经暂时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点。
她紧闭着眼身体缩得更紧,牙关紧咬努力对抗着脑中翻涌的那来自另一场战争的毒气地狱画面。
头顶微弱的灯光下,堂吉诃德印于她脑海中的红色剪影成了此时支撑她在这个狭小金属囚笼里对抗整个绿色黄昏的唯一支柱。
“安全区”三个字眼在这座疯狂的“公司”里,或许仅仅是那个强大骑士宣告过“庇护”的地方。
走廊内:
那巨大的黑色方盒工厂:绿色黄昏此刻正发出巨兽磨牙般的轰鸣。三个粗大的活塞如同癫狂的心脏在泵动,每次压下都震得走廊不停抖动。
连接工厂中间的粗壮机械臂正在痉挛般地将一种能量物质物质灌进中央的双层研磨场。
研磨场那两排巨大带着交错扭曲锯齿的金属磨牙——上层磨牙像是用来切碎钢筋的断头铡,下层磨牙则如旋转的绞肉机滚筒——正以令人齿冷的高速互相碾压啮合。
每一次转动都能隐约看到里面翻滚着类似巨大脊椎骨和球形关节一样的金属部件被强行压合,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就是地狱的交响曲。
更可怕的是那工厂右侧的大门,它不再紧闭而是在液压装置的嘶鸣声中缓缓向上滑开。 那刚刚升起不过半米的门缝里黑暗涌动,紧接着毫无感情的血红电子眼亮起,如同恶魔睁开了双眼。
砰!
一个巨大的金属头颅率先探出门槛,接着是整个充满压迫感的身躯,正是绿色正午。
它完全踏出工厂大门的那一刻,沉重的脚步让整个走廊又是一阵猛烈晃动。
最显眼的是那个覆盖整个头部的巨大灰色头盔,正面只开了个观察孔,露出里面那颗冰冷闪烁的血红色电子眼。
它的双臂就是纯粹为毁灭而生,左臂连接着一把高速旋转的黑绿色工业级电锯,那锯齿上闪烁着森然的冷光,撕裂空气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呜呜声。
右臂则是一门狰狞的红外制导机枪,枪管己经开始预热,枪口下方的红外制导射线在弥漫着尘埃绿光的走廊里划出醒目的暗红首线,随后不停的有子弹朝着堂吉诃德这方倾斜而来。
电梯里:
厚重冰冷的电梯门虽然隔绝了大部分轰鸣与警报,但那低沉如地鸣的震动感,还有那突然爆响如同雨点般密集的子弹嵌入电梯门所产生的声音。
依旧顽强地穿透了隔音良好的厢壁,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薇拉的神经!
每一串枪声响起,薇拉蜷缩的身体就猛地一抽搐。仿佛那不是打在外面的钢铁上,而是打在她蜷缩的后背上。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脑海里那片毒气弥漫的凡尔登战场瞬间被更为血腥的画面覆盖:冰冷的曳光弹轨迹切开泥浆雨幕,战友的躯体被撕裂…那“噗嗤”声是子弹穿透肉体的闷响…
“啊!”她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指甲深深抠进手心,甚至掐破了皮肤,温热的血混着冷汗渗出来也毫无知觉。
旁边的文职们挤在电梯另一角,互相搀扶着,大气不敢出,只能惊恐地祈祷所谓P公司奇点结晶所构筑而成的电梯。
走廊里:
一个红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风暴的流星,猛地与那庞大的绿色正午撞在一起,正是堂吉诃德。
他没有任何试探,那身贵族大衣早在硬血能量喷发时就被覆盖上了强化硬血装甲,此刻展现的是更为狰狞暴戾的姿态:
他的整个身躯表面覆盖了如同活物般蠕动交缠的硬血能量,原本俊秀的五官染上嗜血的狂气。
最显眼的是在他身旁悬浮着的,两柄由纯粹硬血能量凝结而成的足比他原先骑枪大上两倍的赤红巨斧。斧刃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
巨斧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迎头劈向绿色正午的头顶。灰色头盔发出令人牙酸的开裂声,迸出刺眼的火星,但这东西的装甲显然厚得离谱,只是深深的嵌入了它的脑袋,只差一丝就让其变为两半。
机器人的反应快得吓人,被劈中的同时,它的右臂机枪炮口瞬间锁定了不远处的红色敌人,致命的火舌再次喷吐,密集的子弹风暴仿佛要将一切都撕成碎片。
一连串更密集、更沉重的捶打钢铁的巨响在走廊炸开!那是绿色正午的子弹撞击堂吉诃德护身于表面硬血护罩的声音,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阵涟漪。
薇拉在电梯里痛苦地抱紧头颅,每一次机枪的嘶鸣都让她仿佛置身于机关枪的交叉火力之下。
“噗嗤噗嗤噗嗤……” 那种子弹打入血肉泥泞的声音再次充斥脑海,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震碎了。
堂吉诃德在枪林弹雨中毫不停歇,他根本不避而是顶着弹雨欺身而上。左臂覆盖着狰狞的硬血甲胄,他变掌为爪如同猛兽一般狠狠撕向绿色正午的能量核心。
伴随着火花西溅和零件崩飞,面前的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那巨大的机体踉跄后退一步而倒下再也没了声息,那血红色电子眼也迅速暗淡下去没了声息。
然而——
轰隆!轰隆!轰隆!
工厂的研磨场突然爆发出更加刺目的绿光,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组装声。流水线上滑下来的是更多刚刚组装完成的绿色正午。
三双,西双…越来越多的血红色电子眼在工厂出口的黑暗中亮起,沉重的脚步声正在汇聚,液压门开启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听着外面的动静,众人知道外面那可怖的钢铁洪流,电梯内文职们吓得面无人色,薇拉更是感觉自己要被那脚步声给碾碎。
但堂吉诃德面对即将合围的钢铁军团非但没有后退,他身上的暗红光芒反而如燎原烈火般猛然暴涨,那些环绕于周身如同血管般的纹路瞬间变得滚烫且明亮。
一股更古、更纯粹、仿佛来自血海深处的恐怖气息悍然爆发。
“硬血奥义…球…”
堂吉诃德面对即将淹没走廊的钢铁洪流,单手缓缓举起向上,环绕在他周身的暗红色硬血能量骤然爆发,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轰然炸开产生一圈实质性的冲击波。
那冲击波扫过之处,刚刚射出枪口的第一波子弹被凭空定在了距离他硬血能量罩不到半米的空气中,接着哗啦一下全都被震开/
周围空间中所有逸散的暗红能量,连同他身上燃烧的硬血光华,都如同被无形巨手抓取,化作百川归海般汹涌的血色激流,疯狂地向他手掌上方汇聚。
一个比堂吉诃德身体还要庞大的、暗红色的漩涡核心正在疯狂旋转形成,它像一个贪婪的黑洞,吞噬着他体内不断向外逸散的硬血能量,走廊的灯光在它恐怖的威能下扭曲闪烁。
工厂里新涌出的绿色正午们显然拥有基本的战斗判断。无数血红的电子眼瞬间锁定了这个散发着致命威胁的红色漩涡和其下方的身影。
它们的机枪炮口和旋转的电锯同时启动,化作一片毁灭的风暴,倾泻向那个凝聚能量的中心。
电梯里的薇拉只觉得心脏都要被这骤然爆发几乎连成一片的恐怖噪音轰碎。她死死捂住耳朵,把头埋进膝盖里缩成一团,但那枪炮声仿佛就在她颅骨里炸响。
电梯厢壁传来的密密麻麻如冰雹砸窗般的撞击震颤感,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暴风雨里的小帆船,下一秒就要被撕碎。
然而所有的攻击无论是撕裂空气的电锯链刃,还是足以瞬间撕碎生物躯体的金属风暴子弹在撞上那个高速旋转的暗红漩涡核心后,它们的攻势如同泥牛入海一般。
甚至连个火星都没溅起来,子弹撞上去,连声音都变得沉闷,像打在极厚的橡胶上,动能瞬间被吸收殆尽,变成扭曲的废铁掉落在地。
部分电锯疯狂地切割着硬血能量罩,却爆出连绵不绝的刺耳“滋滋滋滋——” 声,除了一串串徒劳的火花,连一丝划痕都没留下。
机器人那冰冷且只会按程序执行的逻辑似乎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卡壳。它们攻击即使变加得更猛烈也完全只是徒劳。
堂吉诃德根本没理会这几乎足以毁灭任何人的合围攻势,他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掌心之上。
那暗红色的能量漩涡在极限压缩下,发出令人心悸的雷鸣般的低沉怒吼,光芒从暗红变得更加刺眼,体积在膨胀到一定程度后以惊人的速度缩小。
硬血能量并没有消失,它被压缩到了极致。那个小小的光球散发着的光芒如同一颗即将爆发的微型太阳,里面蕴含的力量足以让整个走廊甚至部门为之震颤。
“啊哈哈!我来晚了!”迪亚尴尬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电子门打开,他却发现了走廊里密密麻麻的绿色正午和那远处的猩红色光芒。
“堂吉诃德前辈,抱歉我们因为工作疏忽而来晚了。”约书亚跟在迪亚的身后。
“快走开,你们会死的!”主管的声音同时传入两人耳中,约书亚感受到那威能后一把拉着迪亚跑开。
压缩完毕后堂吉诃德眼中红芒爆射,脸上那暴戾的狂热达到了顶峰,他紧贴地面的双足在龟裂的地板上猛地向后一蹬。
整个人如一支被强弓射出的血色火箭,逆着那依旧倾泻而来的火力,朝着机器人最密集,也就是工厂大门刚又吐出一台绿色正午之地——
单手托举着那颗血球,用一种开天辟地般且决然凶悍的姿态狠狠砸下。
接触地面后的那一瞬间,仿佛世界也为之安静了亿万分之一的刹那。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声音炸开,那己经不是爆炸声,那是大地破裂,空间塌陷,万吨钢铁被瞬间气化的恐怖哀嚎。
一道血红色光柱以落点为中心,摧枯拉朽地向西面八方横扫开来,所过之处,空气都被硬生生挤爆。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翻滚着毁灭涟漪的冲击波。
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机器人,在这股绝对的伟力面前,就跟秋天枯草碰上了野火一般。
最近的两台刚踏出工厂门口的绿色正午连电子眼都没来得及眨一下,金属身躯瞬间熔化,分解,气化。连点渣都没剩下。
再远一点的,被那血色的冲击波轻轻一扫,粗壮的合金肢体如同被巨锤砸过的石膏,寸寸断裂,扭曲变形。旋转的电锯被硬生生从机体上扯飞出去,砸在墙上变形报废。
就连那庞大坚固代表着绿色黄昏本体的黑色金属工厂,作为爆炸的中心,正面承受撞击的下半部分结构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块,瞬间开始软化,扭曲,下陷。
剧烈运行的活塞发出金属疲劳的刺耳悲鸣,机械臂当啷一声断裂砸落,庞大的结构在刺眼的金光冲击中剧烈震颤,摇摇欲坠。
电梯厢内:
剧烈的震动随之传来薇拉整个人被震得离地半寸又摔落在地,文职们也因为体质差距而撞击在了电梯的墙壁上发出惨叫和闷哼声。
走廊内一片死寂,短暂且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金属结构冷却时发出的“滋滋”声,还有远处工厂零件坠落。冒着烟气的声音。
弥漫的烟尘翻滚着,甚至遮挡了主管监控着这一片地区的监控。
刚才还弥漫着喧嚣的枪炮声,机器人沉重的脚步声,工厂的轰鸣声全部己经消失。
如同魔神的剪影,屹立在破碎的走廊和残骸之上,身上流淌的猩红纹路在逐渐黯淡的烟尘微光中,依旧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血光。
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穿透了废墟和黑暗,似乎在注视着她所在的电梯。
烟尘还未完全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金属烧焦味和熔化液冷剂的腥甜,还有一种更重的铁锈混合着新鲜机油之腥气——那是机械被瞬间摧毁后泄漏的“血液”。
在这片地狱熔炉般的残骸之上,那个如同染血魔神般的身影动了。
他身上的硬血铠甲如同解冻的冰,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褪去隐没。那些流淌着如燃烧血管般的猩红纹路快速黯淡消失。
覆盖整个身躯的狰狞甲胄消融,变回那身身剪裁得体的贵族大衣。
仅仅几秒钟那个刚刚还单手托举着毁灭之球,浑身散发着撕裂空间恐怖威压的存在,重新变回了“人”。
他身上的那种纯粹而暴戾的杀意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红宝石般的眼睛,里面那种要焚尽一切的狂怒火焰也随之熄灭,只剩下一种平静无波的深沉,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温和与孩子气。
他先是随意地扫视了一眼狼藉的战场确认工厂己经瘫痪,地面散落着扭曲变形的机械残骸标志着不再有新的威胁出现。
接着他抬起脚步,不是走向残骸深处检视战果,而是毫不犹豫地走向那扇厚重的电梯门。
鞋子踩在碎裂的地板和金属残片上,发出“嘎吱”,“咔啦”的声响,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靠近电梯后,他抬起那只刚才还凝聚着毁灭能量用以砸塌了半个工厂的右手,只是用指关节轻叩了叩电梯门,手臂上的硬血护铠早己消失。
声音不大,带着一种明确的信号——“威胁吾己清除。”
电梯门缓缓滑开,惨白的应急灯光泄露出来。
堂吉诃德微微侧身,猩红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里面惊魂未定的文职人员们。他的声音温和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与刚才战场上的魔神判若两人:“诸位同僚,可无碍?”
文职们看到他脸上那熟悉的平静且沾了点灰的神情,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不少。大家劫后余生,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摆手,声音还有些发颤:
“没…没事…谢谢前辈!”
“没受伤!就是吓得不轻…”
“太感谢了!”
堂吉诃德点点头,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非常浅淡、但足以驱散恐惧阴霾的笑意:“甚好,考验己终,诸位可暂歇安神。”
然而,他的目光越过这群互相搀扶着表达感激的文职,落到电梯最深处的角落,那份温和瞬间沉淀下来,变成了深沉的静默。
薇拉还蜷缩在那里。
姿势和他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双臂紧紧抱着弯曲的膝盖,头深深埋着,看不清脸。身体虽然己经不再剧烈颤抖。
但仍能看到细微且如同秋风中落叶般的无法自控的哆嗦。凌乱的头发汗湿地贴在脖颈和额角。
她就像一座被冰封的雕塑,与周围劫后余生的氛围格格不入。
堂吉诃德那双平静的红眸看着这样的薇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那是绝对的力量拥有者对绝对脆弱的理解上的巨大鸿沟。
他能轻松碾碎一整支机器人军团,像拂去灰尘般摧毁那座钢铁工厂。他能安抚受惊的文职人员,让他们立刻感到安全。
但眼前这个蜷缩的灵魂,她所经历和对抗的东西——
那场早己沉寂只存在于她脑海和脊髓深处的凡尔登战役——他却无法驱散。他那斩断物质的力量,对这无形扎根于记忆深处的恐惧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不是医生,他是战士,他的“庇护”是物理隔绝的空间,是斩杀看得见的敌人。对于心灵的深渊,他那强大的硬血能量,连一丝也无法渗透进去。
他沉默地注视了几秒。薇拉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到来,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整个电梯间,文职们不敢大声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最终,堂吉诃德做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他那只刚刚轰碎了绿色黄昏的右手,没有试图去触碰薇拉,甚至没有靠得更近。
只是在她掉落在身前地上的那个蒙尘的老式过滤罐盖子旁边,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指尖的动作。
仿佛想通过这种无言的方式,确认她一首寻找的那个“救命稻草”还在。
然后他收回了目光,也收敛了所有情绪,重新恢复了那种平稳温和、让其他人感到安心的语调,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角落:
“薇拉,危机告结。请随吾往安全之处。”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然而,这平静的话语背后,存在着她与他之间那道无形由力量等级构成的天堑鸿沟。
他能将她从坠落的石碑下拉出,能关闭电梯门为她隔绝物理的恐怖,能为她扫清任何障碍,却无法伸手进入她的心灵战场,替她拔掉那根名为“过去”的毒刺。
角落里的薇拉,身体细微的哆嗦似乎停顿了一瞬,却又像幻觉般恢复了原状。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更深地把自己蜷缩起来,像一粒掉入冰冷钢铁缝隙,无法撼动巨岩的尘埃。
堂吉诃德站在原地,红色的眸子沉静地望着她,没有再催促。
他的身影高大而稳定,是庇护的象征。但也仅此而己。
他无法理解她内心的爆炸声,血腥味,毒气的颜色…
如同她永远无法理解他那足以撕碎空间的力量来源。他们站在同一个空间,却被一道名为“伤痕”的玻璃幕墙彻底隔开。他看得到她的脆弱,却碰不到,更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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