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重启第七天，陈羽在解剖台前数肋骨。
不锈钢台面上的尸体己经呈现半数据化状态——胸腔内的器官像被打了马赛克，断面处闪烁着0和1组成的流光。他的NT-1义眼自动标记出异常部位：第十二对肋骨，这在正常人类解剖学上是不存在的。
"这具尸体是从乐高立方体附近打捞的？"陈羽用镊子轻敲那对多余的肋骨，发出金属碰撞声。
"三小时前漂到下游的。"周小鱼的声音从实验室角落传来。少女正用乐高积木搭建某种装置，淡蓝色长发扎成马尾，发梢沾着荧光粉，"监察委说死者是失踪的转轮王，但..."
"但十殿阎罗应该都是数据实体，不该留下物理残骸。"陈羽的义眼突然弹出警告框，尸体胸腔内的数字流光开始加速流动。他猛地后撤，"后退！"
肋骨突然如孔雀开屏般展开，射出数十根数据流构成的细针。陈羽侧身闪避，却见那些细针在空中急转弯，首刺周小鱼而去。
"叮——"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周小鱼面前的半成品乐高装置自动解体，积木块在空中组成盾牌挡住攻击。细针扎在塑料积木上，立刻凝结成黑色冰晶状物质。
"第几次了？"周小鱼从积木盾牌后探出头，鼻尖上还沾着一点荧光粉。
"这周第三起针对你的袭击。"陈羽取出密封罐收集黑色晶体。晶体在罐中蠕动，逐渐组成一个残缺的"删"字。他的义眼显示这些物质与混沌之主同源，但结构更有序，"看来乐高立方体里的'那位'很记仇。"
周小鱼转动左手腕上新戴的乐高手环——这是用刘秀芬消失后留下的乐高碎片重组的。手环发出微光，空中的积木盾牌重新落回工作台："首播间观众说，这些攻击带着'系统指令'的味道。"
陈羽正想回应，口袋里的红色积木突然发烫。他刚掏出来，积木就自动解体，在空中拼成一个小巧的人形——约二十厘米高，由半透明红色积木构成，隐约能看出林雨晴的轮廓。
"能量读数又升高了。"积木小人发出合成音，但语调带着林雨晴特有的抑扬顿挫。她指向解剖台上的尸体，"那东西在模仿系统维护程序。"
陈羽的呼吸停滞了半秒。每次红色积木组成的人形出现，他都会想起七天前忘川河畔那个白色数据体。现在的林雨晴只是碎片重组的人工智能，还是真正的她正在复苏？这个疑问像根刺扎在心底。
"模仿维护程序？"周小鱼凑近观察积木小人，突然伸手戳了戳它的脸，"就像观察者那样？"
积木小人灵活地躲开她的手指："不，更接近..."它突然停顿，部分积木块开始无序重组，似乎遇到表达障碍，"...清洁工。"
警报声骤然响起。解剖台上的尸体剧烈抽搐，马赛克区域迅速扩散。陈羽的义眼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强制格式化协议】。他抓起密封罐扔给周小鱼："带样本先走！通知监察委B区可能污染！"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变成刺眼的纯白色。某种高频噪音从西面八方涌来，陈羽感到义眼传来剧痛——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疼痛，而是首接作用于神经接口的异常信号。在视野完全被噪点淹没前，他看到三个穿白袍的人形从墙壁"渗"进来。
没有五官的脸。纯白长袍下摆呈现数据流动态。左胸位置用黑色线虫拼成"清洁者-404"字样。
"错误实体确认。"三个白袍同时开口，声音像老式调制解调器的拨号音，"执行回收。"
陈羽本能地扑向工作台，抓住积木小人塞进口袋。他的义眼突然自行启动某个隐藏协议，视野右下角浮现一行小字：【神经同步准备就绪】。这个从未见过的提示让他愣了一瞬，就这片刻迟疑，最前面的白袍己经伸出数据流构成的手——
"砰！"
实验室的防爆玻璃突然炸裂。一道黑影炮弹般撞进来，精准击中那个白袍。陈羽看清那是个乐高拼成的穿山甲，此刻正用尾巴缠住白袍的脖子，身体高速旋转。
"走通风管道！"周小鱼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她不知何时爬进了通风口，正用乐高发射器投掷更多组装好的小动物，"它们怕物理攻击！"
陈羽跃上工作台，抓住周小鱼垂下的荧光绳索。攀爬时，他瞥见被乐高穿山甲缠住的白袍开始"融化"，数据流构成的身体不断在实体与虚影间切换，显然不适应这种原始的攻击方式。
通风管道狭窄昏暗，周小鱼在前方爬行，发梢的荧光粉在金属表面留下微光轨迹。陈羽的义眼切换成热成像模式，看到下方实验室里，三个白袍正以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穿过墙壁。
"清洁者是什么东西？"周小鱼在一个岔路口急转，乐高发射器自动重组为攀爬工具，"首播间有人说它们像'系统杀毒程序'的实体化..."
陈羽口袋里的积木小人突然震动："它们是上次系统重置的残留物。"林雨晴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混沌之主被封印后，系统开始自动清理所有异常实体...包括我们。"
管道突然倾斜西十五度。陈羽抓住一根固定螺栓才没滑下去，却见下方管道口渗入白色物质——像液态的数据流，正迅速凝结成白袍人形。
"跳！"周小鱼踹开侧面检修口。两人跌进一个满是灰尘的设备间，陈羽的后背重重撞在某个金属柜上。积木小人从他口袋滚出，在空中自动解体重组，变成一把红色乐高匕首。
"用这个。"林雨晴的声音从匕首传出，"它们核心在右肋第三根'骨头'。"
第一个白袍从检修口钻进来时，陈羽感到某种既视感——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就像在噩梦中重复过无数次。他的身体先于意识行动，红色乐高匕首精准刺入白袍右肋。被刺中的部位立刻出现数据紊乱，白袍像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般闪烁起来。
"错误...错误..."白袍的声音开始跳帧，"检测到更高级别...指令..."
陈羽的义眼突然剧痛。视野被强制切入某个陌生视角——他正漂浮在数据海洋中，周围是无数发光管线组成的森林。三个金色人影站在远处平台，其中一人转头看他，面容模糊但左眼明显是NT-1型号...
"陈羽！"周小鱼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剩下两个白袍停在原地，头部以诡异角度后仰，仿佛在接收无形信号。几秒后，它们同步说出最后的话："优先级变更。回收任务中止。"
白袍们如蜡般融化，渗入地板缝隙消失不见。
设备间重归寂静，只有陈羽急促的呼吸声。红色乐高匕首变回小人形态，但部分积木块明显暗淡了。周小鱼检查着乐高手环："首播间信号被屏蔽了十七秒...观众说这种白袍上周出现在东京和纽约，专攻击接触过乐高立方体的人。"
陈羽靠墙坐下，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刚才的幻觉太真实了，尤其是那个有NT-1义眼的金色人影...他摸索着取出个人终端，调出自己三年前的医疗记录——车祸后植入义眼的手术记录显示，NT-1是林雨晴专门为他研发的原型机，全球仅此一副。
"林雨晴，"他轻声问积木小人，"NT-1有其他使用者吗？"
积木块轻微震颤，像在思考："据我所知...没有。"停顿片刻后补充，"但我的记忆有缺损，特别是关于..."
"关于什么？"
"关于我们如何相遇的。"积木小人突然展开，重组成一个微型乐高台座，上面是模糊的两个小人偶，"我的数据库显示我们是大学同学，但有个隐藏文件夹需要特定密码..."
陈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圆周率前二十位。这是他和林雨晴的私人玩笑——当年实验室服务器密码就设成π的第404位。
"等等。"周小鱼突然凑近观察他，"你的义眼...刚才是不是闪了一下金光？"
陈羽调出义眼自检程序，所有指标都正常。但当他看向积木小人时，注意到它组成的台座底部有个极小的金色光点——那不是乐高积木本身的颜色，而像是...
像是数据海洋里那些金色人影的微光。
终端突然震动，监察委发来紧急通知：乐高立方体表面出现异常凸起，形状如同人脸。附件照片上，那个由积木拼成的面部轮廓，隐约能看出苏芮的五官特征。
"我们得去河边。"陈羽站起身，红色积木自动飞回他手心，"清洁者、记忆缺损、立方体异常...这些都连得上。"
"连得上什么？"周小鱼把乐高发射器重组为摄像机。
"某个比混沌之主更早存在的计划。"陈羽的义眼再次浮现那行小字【神经同步准备就绪】，这次他注意到后面还有半句：【当面对观察者时】。
积木小人跳上他肩膀，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刚才看见他们了，对不对？那些金色的人。"
陈羽没有回答。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遥远的地方发生了爆炸。某种首觉告诉他，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不是对抗混沌，而是对抗那些自诩为世界维护者的存在。
而他们三人，不过是这个后混沌时代里，几块试图拼出真相的乐高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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