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指尖轻轻一引,那点魂血便化作一缕淡红雾气,飞入掌中。
一瞬间,他便感应到了与少女之间的联系,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只要他心念一动,对方的魂魄便会如断弦般湮灭,无论距离多远,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但心底却闪过一丝复杂。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道魂血,如今仍握在董香手中。
虽然那少女现在对他态度和缓,还曾为他出手,可归根结底,那道魂血如刺在喉——不夺回来,终究是个隐患。
陆离收起心念,低头翻查起贺阙的储物袋。
这家伙作为体修,果然身家简陋得很。中品灵石寥寥十几枚,灵器几乎没有,倒是几瓶用于淬体的丹药,然后就是这次秘境收获的妖丹以及灵草。
但是有几件不起眼的黑袍,被随意团成一团丢在角落。
陆离眉头微挑,随手拎起一件黑袍,指尖轻抚之下,灵气微动。
黑袍并不高阶,顶多黄品中下,可却隐隐带着“遮蔽神识”的禁纹,气息流转极为微弱,若不仔细探查,很难察觉其中奥妙。
“倒是个意外之喜。”
他侧首看了林挽月一眼。
此女的命,他虽然暂时留了下来,可若身份被人认出,被其背后的“养炉之人”追查上来,势必牵扯巨大。
无论她知不知情,那种人能把一个活人炼成炉鼎,绝非善类。
陆离不愿节外生枝。
他将黑袍甩了过去,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穿上这个,跟我走。”
林挽月怔了一瞬,下意识接住了那件黑袍。
她看了一眼少年冷淡的背影,没有多问,也不敢问。伤口还在流血,肩膀火辣辣地疼着,可她知道,命还在,己经是侥幸。
她低头穿上了黑袍,整个人被暗色衣料包裹,仅露出一双眼睛,气息被压至最低。
陆离也披上了另一件,灵气一引,黑袍自肩而落,衣摆无风自合,转眼间便遮住了全身。
两道身影,并肩没入林海深处。
片刻后,诡骨中传来秋月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提醒:
“陆离,你最好对她好一些。”
“炉鼎采补之术……若是能够双方情愿。才能将灵力采补到极致。若是强行夺取,反而会让效果大大降低的。”
陆离脚步一顿:
“情愿?你以为,谁会甘心情愿做一个炉鼎?”
这话说得冰冷,像是在笑,又像在嘲讽。
但笑意未及眼底,他眼中却掠过一丝疑色。
他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秋月,从来都嗜血狠辣、喜怒无常。
可今夜,她却两次为这林挽月开口求情。先是劝他留下她命,如今又劝他善待她……
不合常理。
“图什么?”陆离在心里暗暗思索,眼神却始终冷淡如常。
他越发确信,这个少女的重要性,可能远不止是“炉鼎”那么简单,她或许,对秋月有什么作用,又或许,她是某个更大计划中的棋子。
陆离没有拆穿,也没有暴露出丝毫异色。
他只是默默在心中立下了念头:若秋月动念,或此女有异,杀之,不留情。
秋月那句话,始终在他脑海中回荡:
“此术需双方自愿,方能发挥最大效用。”
不是强行夺取,也不是一时兴起。
是“养”。
她极可能早就被人种下了“禁炉之术”,不是一朝一夕,而是从小,甚至从入门前就被刻下。
这不是猎杀,是饲养。
陆离眼神微冷,思绪却愈发清晰。
若此术自幼种下,那幕后之人,必定耐得住性子、藏得住锋芒。他没有急着采摘,而是一步步等,等她年岁渐长、修为初成,等她情感萌生、心防放下。
而“自愿”,就是最后的收割时机。
要她自愿,有两种方法:
要么,是她最信任的人。
要么,是她最倾心的人。
一念至此,陆离心头一寒。
他望着那身形微颤的少女,忽然意识到,她极可能并未察觉自己正在被“养”。
甚至,她可能还在期盼着某人的回应。那人必定就在幻仙门中。
陆离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手段如此阴毒,伤人也就罢了,还要伤心。”
从小种术,博得芳心,静待采摘。心思如此歹毒之人,若真藏在幻仙门中,不仅可怕,更是恶心。
林海幽深,两人并肩行走,死寂无声。
陆离忽然开口,语气低沉、仿佛自语,又仿佛随意问道:
“你猜,我接下来……打算杀谁?”
林挽月一愣,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陆离没有等她回答,只是缓缓道:
“序列第六,秦原。”
林挽月眉头轻皱,似是没料到他会点这个名字,不由开口:“你和他……也有仇?”
陆离语气平淡:“曾经对我出手过。”
林挽月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秦原虽然在序列前十,但与贺阙差不多,修为稳固,手段老辣,若说陆离能斩贺阙,自然也有机会杀秦原。
陆离嘴角微挑,“他是我必杀的第二个。”
“第一个呢?”林挽月反问。
“己经死了。”陆离淡然回道。
少女呼吸一滞,想起贺阙死状,心中莫名发寒。这个少年……是真的杀了。
“第三个,”陆离语调平缓,却字字清晰,“石荒。”
林挽月脚步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随即嗤地笑出声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疯了?”
“你以为你杀了贺阙,就能杀石荒?那可是天骨之躯,整个幻仙门公认的第一天骄,三个贺阙都不够他杀的。”
陆离淡淡道:“杀石荒,我有六成把握。”
声音很轻,却冷得像冰。
林挽月眼底那点笑意顿时凝固,眉头缓缓蹙起,似乎在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在吹牛。但少年眼中没有一丝虚假,那种淡漠到极致的从容,让她开始迟疑。
这家伙……真的有什么底牌?
“第西个……”陆离的语气,忽地慢了些,像是有意无意,“闻风。”
听到这个名字,林挽月的身体明显地颤了一下。
虽然她极力掩饰,但肩膀那轻微一动,却没逃过陆离的眼睛。
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林挽月低下头,垂着眼睫,半晌没吭声。
陆离却在心中冷笑一声:找到了。
她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明显。
肩膀轻颤,眼底波光未平。
果然,是闻风。
石荒入门前,幻仙门年轻一代曾推闻风为外门第一人。
他一身剑袍,剑影不离,冷傲寡言,却时常在众人危急时“恰到好处”地现身救人。
有一次,归云峰弟子被妖兽围杀,他孤身一剑破闯入兽群,将人救出,还留下一句话:“持剑之人,当护弱者。”
那句话被后来的弟子传为佳话,甚至被刻在了幻仙门外门剑堂的石碑上。
他就像是从剑谱中走出来的“正道剑修”典范,风骨高绝、凌寒独行。
也因此,越是这般光芒耀眼的形象,越容易在他身后藏下锋利的毒刺。
陆离看着她,忽然笑了。
“你喜欢他?”
他语气不咸不淡,甚至带着一丝揶揄地意味。
林挽月没回应,只是微微垂下头,袖中双手紧握,指节微白。
但那一瞬的眼波流转,却己经给了陆离答案。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神情里没有嘲弄,也没有怜悯,只有淡淡的冷意与确认。
她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她更不知道,那个她心中的“剑仙”,可能早己把她看作一株待收割的炉鼎。
陆离轻轻吐了口气,低声道:
“你啊……还真是眼光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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