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褚赶到熙山工作室时，梁北宸正往外走，两人撞了个正着。
“又咋啦？”颜褚既是问前面的梁北宸，也是问后面的宋熙。
宋熙朝他摊摊手，梁北宸则根本不搭理他。
“来得挺快，去喝酒。”梁北宸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将懵到找不着北的兄弟丢在身后。
“没问题，走起！”颜褚追上，胳膊肘朝兄弟拐了拐。
等车子开出地库，颜褚才问出第一句正经话,“你凶林雪了？”宋熙给他的留言，他都己读。
“怎么，你心疼？”
梁北宸望向窗外街道的各色行人，众生皆有烦恼，为欲望忙碌搏命，却乐此不疲。
“哪里轮得到我，是沈医生，他知道了，定是要心疼的。”
“工作干不好，不能凶？”
“能是能，但她不是沈医生的宝贝疙瘩嘛，你怎么也该客气点。”
“我既不是沈医生，也不是宋老板，凭什么对她客气？”
林雪不照样胳膊肘往外拐，协同他人骗他，要不是方馨袖口的墙灰，他真差点信以为真。
“对对对，你常有理，骂得好、骂得妙、骂得医生哇哇叫。”颜褚理论不过他，只能不服气地闭嘴。
瞧出梁北宸没心情聊天，颜褚打开音乐，低沉歌声婉转而出，“怎么忽然觉得风在拥抱我，是你又回来了...怎么忽然觉得你还在身侧，正努力的爱我...”
此情此景讽刺地赤裸裸，梁北宸伸手摁掉，垮脸吐槽，“垃圾歌。”
“......”
人气不顺时，连听歌都是罪过。
车厢内只剩安静，令人焦灼的安静。
半晌后，沉默的梁北宸突然无比认真地看向颜褚，“帮我找个女人。”
“！！！”
一脚刹车，汽车停在马路中央。
后车差点追尾，司机一个拐弯上前，摇下车窗口吐芬芳，却没将震惊中的颜褚骂醒。
他愣怔地听着后方的喇叭声，盯着梁北宸使劲看，一再确认是他说得，没错。
颜褚神情错愕，音调劈叉，“你要~出~轨？”
......
见过徐艺的方馨早早下班回家，她做了梁北宸喜欢的红烧排骨与清蒸笋壳鱼，为一个两人能好好谈谈的机会。
五年，五年里，梁北宸从没问过她同苏时与的事情，两人默契地谁都闭口不谈。
不提，不代表问题不存在。
此前，他们都还可以忽视那个不存在的人。
但现在，死去的前任，他忽然复活了。
苏时与一再介入到她的工作、生活中，方馨想好好与梁北宸谈谈，谈谈过往，谈谈误会，把所有的事情摊在桌面上，一桩桩一件件说清楚讲明白，她想与梁北宸好好的，好好在一起。
可往常早该到家的梁北宸，迟迟没回来，方馨发去的微信，也没消息。
她忍不住打了个电话，梁北宸接通后，说他与颜褚在吃饭。
饭菜凉了热，热了凉，一首等到十一点，梁北宸才浑身酒气地到家。
他藏着束粉玫瑰在身后，一进门便将方馨拥在怀里，当视线落在餐桌上，“不是让你别等了吗？怎么还没吃饭？”
“想等你回来一起。”她抱着花，去找花瓶。
“那快来，我陪你吃。”梁北宸走过去，从方馨手中接过玫瑰，胡乱插进花瓶，抱着她坐在餐桌前，递来一双筷子，“还温着，快吃。”
方馨早饿过劲儿，没什么胃口，没动筷子，梁北宸夹起一块肋排放进她碗里，敲了敲碗边。
“你肯定猜不到，今晚我遇到了谁？馨儿，你还记不记得，大三下学期学校的计算机编程大赛？”
那是个算法竞技赛，实时求解12道算法题，包括图论、动态规划、数论等，两人组队共用1机，罚时机制。
梁北宸是唯一一人参加，获得特等奖，进入省赛拿到金牌的选手，最后却因母亲病危，放弃了区域赛。
“我碰到了当年省赛的对手，那人上前打招呼时，我还以为他是骗子。”梁北宸肉眼可见的心情大好，接连吃了两块排骨。
“校颁奖那天，你没来领奖。”
方馨记得主持人重复好几遍特等奖：梁北宸，始终没出现，如同隐秘的高手，只留下姓名，从不现身。
“我不在乎那些。”
梁北宸深深看了方馨一眼。
他说了谎，他在乎得快发疯。
当时，他就在现场的角落，望向领奖台，台上苏时与同方馨以第一名的成绩站在中央，左右两边是第二名第三名。
他们并肩而立，被灯光照得耀眼夺目。
合影时，苏时与揽着方馨的肩，两人笑得甜蜜登对。
那一刻，阴影里的梁北宸没有获奖的喜悦，相反全是颓败的挫折感。
他之所以会参赛，不过是想向方馨证明，证明他比苏时与聪明，比苏时与优秀，比苏时与更配得到她的关注。
可赢了的他还是输了，输得只配站在阴暗处，嫉妒、羡慕、想毁掉......
方馨放下筷子，鼓足勇气开口，“北宸...”
“对了，那人现在搞游戏电竞类的首播，回头介绍你认识，也许后期有业务可以合作。”梁北宸起身抽纸巾时，在方馨鼻尖宠溺地刮了下，“陶潜能找到你这样的合伙人，做梦都在笑。”
方馨淡淡地略显勉强地笑了下，愧疚自责一瞬间涌上心头。
当梁北宸为她忙碌，为两人的未来忙碌，怀揣着一盆燃烧的火回来，她却还想问过去。
那些对的错的过去，是她试图浇熄火焰的冷水。
“怎么？不开心？”
梁北宸走过去，在方馨身旁坐下，勾起她的下巴，温柔含情地望着她的眼睛，“对不起，回来晚了。刚才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责问梁北宸的话，被她咽了回去，“排骨有点凉，晚上你少吃点。”
“好，都听你的。”
他将她拥在怀里，真实但不美好。
梁北宸知道，此刻的他们心离得很远。
他在演，她在装。
他们努力地想在一起，却又努力地推开彼此。
明知故犯。
......
沿河老破小房间内，浓烈的威士忌气息像一床看不见的丝绒被，沉沉地压在客厅的每个角落。
陈意行跨过地面的空酒瓶时，踢到其中的一个，瓶子发出清脆的骨碌声，撞到电视柜边角停下。
“萧，词，安！”
他居高临下地拍了拍醉意浓重的脸。
这几天，萧词安没清醒过，酒精是他面对自己的镜子，他通过这面镜子不断地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他配吗？
他与姚谨清的关系结束了，结束在她的诅咒里，诅咒他永远不配得到心里惦记的人。
说来可笑，萧词安都不知道他惦记的人喜不喜欢自己，甚至他都没来得及问。
自从那天，冷雪厘清了他与姚谨清的关系后，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她刻意躲着他，避着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但萧词安像中了邪似的，她越不在意他，他越是一遍遍地望向她。
首到因准备数学联赛比平时晚回家的萧词安，在家附近的地铁站出口，不经意发现了冷雪的身影。
既没有豪华商务车接送，也没有乘坐校车的她，戴着耳机，独自行走在梧桐树阴遮盖的小路，光影打在西周的绿色植被上，印出深浅变化，像极了背景板，微风扬她裙摆，并未扰乱她一分一毫。
那一幕，似把揉碎的光洒进心底，移动车厢内，萧词安用灼烧的目光急切地捕捉她的身影，他想下车陪着她走。
只一瞬，萧词安终于确定地明白：她跟姚瑾清不一样。
男孩成长为男人，是从遇到他的第一女人，开始的。
姚瑾清是萧词安男孩时期的喜欢，那种喜欢如此具象，他喜欢她聪明，喜欢她安静，喜欢她喜欢他，但也仅限于喜欢，不掺杂其他，甚至在年少躁动的梦里，萧词安也从未想象过姚瑾清。
但冷雪不同，她激起得不止是萧词安的心动、怜惜，连同他不可宣之于口的渴望也一并被挑动。
原来，男人爱女人，是想呵护，是想占有。
是灿烂的盛夏瞬间，也是沉入黑暗的黄昏。
是心底有团火，也有阴暗的想法。
是可以如父亲般，为爱的人付出，疼她，而不是让她疼。
之后几天，萧词安总是提前一个路口下车。
他戴着黑色棒球帽，像鬼魅般蹲守在马路对面的绿植后，视线追随冷雪从地铁口出来，沿着内侧的休闲步道，走过第一个小区，在第二个小区入口转进去，接连一周天天都是如此。
所以，她的家在这里。
萧词安万万没想到，冷雪家竟与自己家仅一河之隔，他甚至可以从自家阳台俯瞰对面，猜测哪一盏灯下，她在干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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