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病弱女相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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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病弱女相13

 

烈日炙烤着龟裂的土地,陈国境内己有百日未逢甘霖。河道干涸成蜿蜒的伤疤,田垄间尽是倒伏的枯穗,连宫墙下的石雕貔貅都蒙着层呛人的黄沙。

饥民蜷缩在城门阴影里,凹陷的眼窝盛着将熄的炭火,偶尔被巡城卫兵驱赶时,才会发出游魂般的呜咽。

陈国遭遇了不输去岁魏国的大饥荒。然而,在朝堂之上,那些宗室官员中却鲜有人真正关心百姓的生死存亡。更有不少旧贵族暗怀鬼胎,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这场灾难。他们仿若潜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只待谢渊的决策稍露破绽,便会一拥而上,借着饥荒之事兴风作浪,企图把她从那高高在上的神坛拉下,毫不留情地践踏进泥沼之中。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以说便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只可惜,他们针对的那个人仍是那副淡然自若,处事不惊的模样。

朝堂之上,青铜冰鉴里融化的冰块正往下滴水。谢渊垂目听着太仓令的奏报,指尖在玉笏上叩出轻响。

三日前宗正卿府中运出的十车黍米还停在东市,车辙里嵌着的金箔在烈日下明晃晃刺眼——那些旧贵族早将粮仓改作了刀剑库。

“臣请奏。”清泠声线划破殿内燥热,“去岁借与魏国的二十万石粮,该到收回的时候了。”

“相国这般肯定魏国会借粮与陈?”

她一出口,便有人忍不住出言相讥。

“也是,当初可是相国极力主张借粮与魏,这份交情想来魏国不会轻易忘却。然而,倘若魏国此番不肯施以援手,借粮与我陈国,却不知相国是否能担得起这贻误民情的重责?届时,万民之苦又该如何化解?”

谢渊掀开眼皮看了眼那陈词激昂的人,认出是当初触犯新法,但罪不至死的一名宗室子弟。

“放肆!”

还未等谢渊出声,龙椅上的陈勋霍然起身,玄衣纁(xun一声)裳翻涌如夜潮。

朝会上出身宗室的官员神色微微一变,他们惊愕地望着王上眼底未褪去的猩红,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曾因谢渊被流放边疆吃了三年苦的陈勋,现下竟如此明显,毫不掩饰的站在谢渊那一边。

他们在下面望着高台上的陈勋,在他身上仿佛看见了先王的影子,对谢渊如出一辙的护犊子,宗室官员有些绝望,这楚民到底给他们陈国的王上下了什么迷魂药!

陈勋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在谢渊投来微微表示疑惑的目光时,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嘴那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听到有人指责谢渊,质问她是否愿担罪责的瞬间,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便涌上心头。

——不知以后,论及在下,又将在刻薄寡恩西字上,费多少笔墨?

那人带着轻嘲的清冷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旋。

罪责罪责,何来的罪责?

想要富强的,是陈国。使陈国富强的人,是谢渊。

那么所有因她而不至于沦为亡国之徒的人,有什么资格来给她定罪?有什么资格加付与她那么多骂名?

晦涩难言的情绪被陈勋压下。

刚准备出声的楚涵收回了不自觉投在谢渊身上的目光。

最终,关于陈国境内饥荒的讨论,也没有得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按照谢渊所说,派人前往魏国借粮。

谢相府。

“子初以为魏国当真会允诺我们的借粮之请?”

陈勋端坐在紫檀案前,目光凝在地图边缘暗红色的朱砂墨迹上——去岁谢渊正是用这幅舆图说服他借粮与魏。

烛火在青铜雁鱼灯里轻轻跃动,将谢渊的侧影投在绘满山川的绢帛上。

“不会。”谢渊的指尖划过魏国边陲的尧谷关,霜白衣袖垂落如雪,“魏人贪婪,豺狼之性,见陈国粮仓起火,只会想着如何添柴。”

陈勋看着那道修长的手指在关隘处游移。舆图上尧谷关的标记是朱砂混着金粉勾勒的,此刻被烛光映得宛如凝血。

“王上请看此处。”玉色指甲轻叩关城。

“魏国据守尧谷关隘,若要攻打魏国,必先夺取此关。若王师主动攻击,魏国必然坚守,难以迅速攻克。但若魏国先行侵犯,我军出关迎敌,在境内击败魏军则相对容易。魏军一旦战败,关隘空虚,便可趁势占领。”

“进攻魏国?”陈勋盯着舆图上蜿蜒如蛇的国境线,浓眉紧蹙。

谢渊所言,非但不像是在讨论如何防御魏国进攻,反而更像是在策划己久的攻魏计划。

她何时开始筹备此事?难道不是在商讨应对饥荒之策吗?

他突然意识到,那抹殷红或许更早之前便己注定。

“魏国虽有意趁人之危,但陈国的困境并非那么容易利用。”

窗棂透进的夜风裹着东戎特有的沙棘气息,谢渊广袖微动,语调轻柔:“魏国当初求粮之时,国内政权不稳,权臣宗室恣意妄为。大半年过去,魏君权力未复,反而更加昏庸,国内政治腐败己久,民怨沸腾。”随着谢渊的话语,陈勋也回忆起当初谢渊说服自己借粮给魏国时所言。

麻痹魏国,激发民怨,招徕民心……

谢渊当时所说的,如今己逐渐成为现实。这个人似乎早己预料到了眼前的一切。

“若陈国主动灭魏,魏国百姓的怨恨大半会转移到陈国。但若魏国自行出兵,那么劳民伤财、不顾民生的,便是魏君等人。”

谢渊轻笑起来,暖黄的灯光映照在她眉眼之间,却未增添一丝暖意,反而显得更加清冷如刀。她声音轻柔,举止优雅,但在这优雅之中,所谈论的却是两国交兵,灭人之国的事。

陈勋不禁想起昔日被旧贵族挑拨,欲杀谢渊之时,她白衣染血立于阶下的模样,那时这人也是这样噙着笑,将三十六家贵族的头颅说成“社稷清霜”。此刻烛泪正顺着鎏金灯台缓缓凝结,像极了那日顺着剑锋滴落的血珠。

那时也是这样,这人言行尽显士子的风采,眉眼如谪仙,轻描淡写地做着血流成河的事。

那种诡异的,令人颤栗的反差并没有随时间流逝而消失。

只是,引发的妄想不一样了。

就像当初沦落边疆时,见过的潮湿角落的青苔。难以捉摸的妄念在心底阴暗的角落滋生着。

“陈伐魏,不义在陈。魏背弃旧情,忘恩负义,趁陈国饥荒进攻,则义在陈。如此,陈国灭魏便有正当理由——不仁不义之君,自取灭亡,陈国仅是代天行道。”狭长的眼尾在灯影下勾出冷意,谢渊轻轻补充,“王上,这才是真正的仁义。”

她重复了去年用以说服陈勋的话。提及“真正的仁义”时,她的声音中再次流露出那份淡淡的,如同名刃寒锋般的讥讽。

似乎是觉得“仁义”二字,十分可笑。

不过,在这种讨论灭人家国的时候,说仁义,本身就是件可笑的事情。

但陈勋不想听到谢渊语气中,那轻嘲的冷意。

她身上常年相伴的药香越发浓重,陈勋身上也不可避免沾染上淡淡的苦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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