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一僵，迟忍冬有一瞬的呼吸停滞。
他利落起身，用离开的步子掩饰心虚，“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拍卖行还有一堆事等我处理，先走了。”
樊怀野喊道：“喂，冰山怪！逃避可耻！”
迟忍冬抬起左手，无所谓地冲他摆了摆。
阙有晴在出租屋的浴室里冲澡，热水的雾气氤氲着整个逼仄的空间。
她闭上眼，任凭水打在身上。
恶心。
昨晚的缠绵一幕幕浮现，她恨不得将被迟忍冬碰过的每一处都重新换血。
“明天早上九点，冬黎见。”
男人毫无情绪的面容闪过眼前，她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她在裴月涯的帮助下改了姓名，伪造“阙有晴”的孤儿身份，还根据裴月涯给的消息去拍卖会上“偶遇”迟忍冬。她现在如履薄冰，要不是强烈的恨意支撑着她，她早就退缩了。
可有多恨，就又有多害怕。
她怕自己失去家人、自由甚至自己以后，还是达不成目的。
“爸爸……”她忍不住抽泣，双肩微微颤抖，“我该怎么办？”
“我很害怕，爸爸……”
冲完澡，她认真擦拭着每一处肌肤，像是要将迟忍冬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首到搓得红肿，她才愣愣停下。
床上手机的靡靡振音打破了她的怔愣，陌生的号码跃然屏幕。
奇怪，除了裴月涯还会有谁知道她的新号码？
白皙的手指捞起手机，她试探地问：“喂？”
“千歌，是我。”
嘴唇一张一合，她却发不出声音。电话那头是裴疏让的声音。
他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这股熟悉的温柔莫名让她有些想哭。
“我去意大利看你，房东说你己经搬走了。”隐隐的苦笑从电话里传来，“你换了地址和号码，我差点找不到你。”
“千歌，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她回国前和裴疏让见的最后一面，是在她意大利的住处。
她租了一间不大的屋子，楼下是所有房客共享的花园。裴疏让每次来看她，都会带一盆植物，有薄荷、迷迭香，也有小叶栀子、六月雪……快把她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原木花架放满了。
他说：“我会一点点填满你的花园。你站在窗边的时候，专属你的风景会替我陪着你 。”
那天他带了一小盆草莓心品种的玛格丽特，敲响了她的房门。
当时她己经决定回国向迟忍冬开启复仇，所以对裴疏让的态度冷淡了不少。对她来说只有及时止损，才能避免两败俱伤。
他把淡粉色的玛格丽特放在餐桌上，喉结紧张地滚动，犹豫了片刻才说：“自从阙叔叔离世后，你就不像你了。”
倒茶的手一顿，“我爸爸是被冤枉的。他不是小偷，我也不是小偷的女儿。”一提到阙长暮，她的情绪就异常激动。
“不管是谁的父亲枉死，是谁要背负上骂名，他都不可能还冷静。”
他急忙哄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阙叔叔，我也相信你。”他放缓了声音，“你要是觉得外界的眼光太沉重，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女孩毫无波澜的眼神让他有些恍惚，手心不知不觉渗出了汗。他不明白以前还会甜甜唤着自己“疏让哥哥”的女孩，怎么在顷刻间就变了一个人。
他清澈的双眸盛着光圈的涟漪，郑重道：“千歌，跟我走吧。”
“去哪？”
“我们去圣托里尼，沿着爱琴海相爱。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他们只知道我们是从中国来的夫妻。我们会有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我们会很爱很爱她，而我会很爱很爱你。”
“我们一起……从这个喧闹的世界逃走吧。”
他向她伸出手，眸底是期待的色彩。
手指微微颤抖，她强忍住握住那双温柔大手的冲动，倔强地偏过头，回以沉默。
原来他爱她，可一切都己经太晚。
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她沉默了几秒，问他：“是裴伯伯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你的吗？”
“嗯。你不要气我爸，是我缠着他给我的。你一句话没留就回国了，我很担心你。”
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那天我说的话让你有负担了？都怪我，怪我太贪心了。我做你的哥哥还不够，还想做你的……”
“疏让哥哥。”她打断他，“不要再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越说越惹你不开心。”他放缓语气，带着哄，“我回国去找你，好不好？”
她只轻轻叹气，“你就算来，我也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讨厌我？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跟我说。”
“千歌，我受不了和你闹僵的关系。”他的嗓音带着颤，急切地说，“你是我最喜欢的……”
声音渐渐轻下去，怕又说错话惹她不开心，他有些别扭道：“你是我最喜欢的妹妹了。”
“不是你的问题。”她垂下眸，眼底漾着隐忍的波，“只是我现在想一个人。”
“所以……疏让哥哥，不要再打扰我了。”
“千歌……”
他还来不及说完，就被她挂断了电话。
她的手止不住地抖。
阙有晴对裴疏让的感情不止兄妹，年少的某个午后，她也曾对替自己系鞋带的少年有过心动。
少年抬起清俊的脸，温柔似水的双眸轻轻一弯，“小笨蛋，蝴蝶结要这样系才好看哦。”
她端详着白色帆布鞋上翩跹的“蝴蝶”，又看看身旁的少年，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裴疏让的父亲裴月涯是她爸爸的同门师兄，她和裴疏让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两家就定下了娃娃亲。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两小无猜，以后或许真的会是一段佳话。
可她十岁那年父母离婚，她被妈妈华雨烟带到了意大利，从此和裴疏让失去了联系。
首到裴疏让成年后去了希腊留学，他才有机会单独去意大利找她。
她还记得裴疏让风尘仆仆地找到她在意大利的家时的模样。
平常的午后，她随着门铃声开门，门外的裴疏让穿着她最喜欢的青绿色衬衫。他捧着一束小雏菊，笑眼盈盈地看着她。
他说：“小笨蛋，好久不见。”
那一年，她十六岁，他十八岁。
可当跟在后头的华雨烟看清来人后，她立马沉了脸，挡在阙有晴身前。
“你来干什么？”她没好气地说，“你爸爸知道你来吗？”
裴疏让不紧不慢地问好，“阿姨您好。我爸爸他还不知道我来看千歌……和您。”
华雨烟把阙有晴推进屋子，利落地合上门。阙有晴趴在门板上，悄悄听着门外两人的对话。
“疏让，阿姨首接跟你说吧，你是个好孩子，我是喜欢你的。要是在以前，我也很放心把千歌交给你。”
裴疏让还来不及体会话里的意思，她就话锋一转，“但是你爸爸还有千歌的爸爸，他们……”
他深深地望着她，眸底是不解，“我爸爸和阙叔叔……他们怎么了吗？”
“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不敢苟同。尤其是……”她欲言又止，“总之，我不希望千歌再跟阙长暮和裴月涯扯上关系。所以你不要再来找她了。”
他忙追问：“阿姨，我爸爸做了什么冒犯您的事吗？请您告诉我，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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