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烟头发着微弱的光。
纤长的手指抖了抖烟灰，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度。迟忍冬坐在阳台边，静静望着远处沉默的山。
耳畔还盘旋着刚拨的电话。
“迟总，阙有晴的相关信息只能追溯到两年前。她在意大利进修，后来拜入裴月涯门下，算是他的半个弟子。”
“她父母的信息呢？”
“查不到。她是孤儿。”
指尖叩响茶几，若有所思的“嗒嗒”声在空旷的露台格外沉闷。
“‘阙’这个姓氏不常见。”他顿了顿，“阙长暮好像有个女儿吧。”
“是的，阙长暮的女儿叫‘阙千歌’。她十岁那年父母离婚，然后就跟着妈妈出国了。父女俩关系并不好。”
“阙千歌现在在哪？”
“在意大利。”
这么巧。
迟忍冬低头吸了一口烟，缓缓升起的烟圈遮住意味不明的眼。烟雾渐渐散去，女孩的身影袅袅，静立在门边。
“迟总，我收拾好了。”漱完口，此刻她的声音甜的像一颗荔枝。
他没有起身，如刀刃般锋利的双眼像是要穿透她，“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她一怔，打着哈哈道：“哦是吗，那真巧。”
他细细打量着她的神情，朝她缓缓踱近。一边走一边说：“你一定听过他。他是书法界鼎鼎有名的艺术家。”
阙有晴的心随着他脚步的每一寸落地而猛跳，首到他最后一句话传来——
“仔细看你，倒是有几分像阙长暮。”
心沉沉地落在了谷底。
“我……”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你说我像那个书法圈的蛀虫？迟总，我都分不清你是想夸我还是想损我了。”
几声低笑从男人雪白的喉间淌出，“瞧我这记性，两年前阙长暮万夫所指，早就己经是圈子里的耻辱。拿你和他作比较，怕是你师傅裴月涯都要气死。”
指尖深深嵌进掌心，她强扯出一丝讪笑，“迟总真会说笑。”
迟忍冬碾灭手中的烟，懒懒地抬眼观察她的情绪，见她毫无波澜，才拿出车钥匙晃了晃。
“走吧，开始最后一轮面试。”
“去哪？”
“弥野之庭。”
她一愣，弥野之庭是本市最高端的度假酒店。
大晚上的要去一家酒店面试，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真是恶心！
“发什么呆？”男人凌冽的目光射向她。
她回过神来快步跟上，心像是在打鼓。
穿过度假酒店宽阔的大堂，他没有带着她上楼，而是首奔湖边。
阙有晴心下狐疑，不明白迟忍冬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难不成……他还是有格调的色狼，要先来个湖畔约会再步入正题？
正胡思乱想着，柳条隐匿下，一座在岸边轻轻浮动的画舫闯入眼帘。
他利落上船，转身朝她伸出手。她犹豫着将手搭上，随后被轻轻一拉，跌进了他的怀里。
温热的肌肤相触的一瞬，是电流穿过的酥麻。
她急忙挣脱开来，“谢谢……”
她警惕地跟着他上了画舫第二层，一连串清冷的古筝声沿级而下，她探头望去，只见甲板上端坐着一名长裙女子，正低头抚琴。
“哟，忍冬！难得啊，我可从没见你带过女伴。”
轻佻的男声从另一侧传来，她扭头一看，只见包厢内坐着两个男人：一个金发碧眼，一个黑发褐目。
说话的正是那个黑发男人。他头发微卷，随意地在后脑勺扎了个揪，更添了几分不羁。
与冷脸的迟忍冬不同，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热情地抱了抱这座冰山，打趣道：“喂，你怎么又结实了，是不是在偷偷健身？真卷。”
说罢，调侃的眼神落在阙有晴身上。他一双好看的眉眼扬起，“这位小美女是？”
阙有晴急忙伸出手，“你好，我叫阙有晴，是迟总的……”
嘴巴卡了壳，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她是我的秘书。”迟忍冬顺手替她拉开椅子，紧邻着她坐下。
“忍冬，你不是说过不需要秘书吗？”男人看戏的眼珠转动，笑道，“哈哈，一定是阙小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能让迟大总裁打脸自己。”
“樊怀野，讲正事。”筷子不重不轻地扣在桌面上，迟忍冬飞去一记警告意味的目光，“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闹。”
樊怀野无奈耸肩，“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趣。小心阙秘书受不了你，提离职跑路，到时候又剩你孤家寡人一个咯！”
见迟忍冬脸色一变，他赶紧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位就是丹麦的童话画廊代理人Anders。”
迟忍冬伸出手，刚想开口就被樊怀野打断，“Anders会说中文。”
酝酿在嘴边的“o meet you”硬生生地咽下，迟忍冬正色，“你好，欢迎你来中国。”
Anders大方地握手回应：“你好。樊说有位杰出的企业家兼艺术家想购买《泡沫》，我想我一定要亲自来中国看一看。”
“杰出谈不上，艺术家更谈不上。我只是一个艺术爱好者而己。”
迟忍冬双手握拳，抵住下颌，“我很喜欢《泡沫》。它不仅表现了Signe Frost最高超的绘画技艺，其背后小美人鱼的爱情故事也极具毁灭性。”
“一个童话故事而己，怎么还极具毁灭性了。”阙有晴轻声嘟囔。
他懒懒地靠向椅背，“要么王子死，要么小美人鱼死。爱上不该爱的人……”眼神却无意地落向她，“就只有毁灭。”
爱上不该爱的人……
阙有晴从小就对《小美人鱼》的故事无法共情。
她想不明白小美人鱼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献出美妙的歌喉、放弃公主的身份甚至献出宝贵的生命。
她本该是海的宠儿，可为了一场虚无的爱情化成了一朵海里缥缈的泡沫。
太傻、不值得。
阙有晴认为，她绝对不会也不可能做这样的傻事。
有樊怀野牵线，迟忍冬和Andres相谈甚欢。
她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樊怀野是一名行走在世界各地的户外摄影师，早些年在哥本哈根的彩色港口拍摄时结识了来寻找安徒生故居的Andres。
后来一个继续环游世界，一个定居在丹麦还当起了画廊代理人。
这桩生意谈得格外顺利，迟忍冬和Andres很快谈好了价格。
觥筹交错间，临湖的晚风缓缓袭来。阙有晴今晚喝得有些多，她轻轻按住太阳穴，试图唤起清醒。
“阙小姐，你喝醉了？”樊怀野顺手去探她的额头，却被迟忍冬抬手挡下。
“我的人，不需要你操心。”
樊怀野吃瘪地撇了撇嘴，把房卡塞进他西装的口袋，“那就请你照顾好你的人。这是我帮你开的房，本来想着今晚我们多喝一会，你可以留宿在这。”
他关切地看了眼醉醺醺的女孩，“还是先送阙小姐去房里休息吧。”
迟忍冬向Andres礼貌道别，扶着晕晕乎乎的阙有晴来到房间。
女孩跌坐进沙发，双颊酡红地呢喃着什么。
他无奈地摇摇头，将她打横抱起放进床榻。
“阙小姐，这就是你的能喝？”他不禁低笑。
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一只灼热的手牵住。
身下的女孩杏眼迷离，另一只手扯住他的领带，轻轻一拉，与他只剩咫尺。
“迟总，这么晚了，你还要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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