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听了挥挥手先让人下去，只剩父子两人，他问当医生的儿子：“你觉得怎样好？”
“由我定？”
老爷子点点头：“你若让他回乡下，我就不留他在这儿了，就转业吧。
你要是恨他，我打声招呼不安排好工作，让他一辈子蹉跎，替你出了这口气。
你母亲因他死的，他余生赎罪也是该的。”
医生儿子叹口气：“他们母子在您心目中真的这么无足轻重？
他母亲的后半生当初几乎由我母亲定的，您为了让我妈消气，什么都压着他母亲做了。
现在又让我做决定？可我没有这份恨怨、怒火，也不想左右他人的人生。
您想怎样就怎样吧，您打压大哥与否都不会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是想气死我吗？我还要怎样对你？
我掏心掏肺的为你铺路，亲力亲为地为你求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哪怕你想当医生不想在部队，我非常失望，可只要你高兴就好。”
“你不是有一个完全符合你期待的儿子在军中吗？一个完全不需要你扶持，甚至还要被你打压依然走到今天的儿子。
这样比起来，我的这点优秀有点儿太手到擒来了，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不够看，远没有大哥的人生，逆风飞扬，曲折高昂，身边一帮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你心里不舒服？”
“多少有点吧！”医生为父亲量完血压，起身离开。
老爷子问：“要走？”
“不走，非常时期，我们一家三口都在这儿，以后还是要回我们自己家的。”医生走出老爷子的房间。
他独自一人坐了许久，小儿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却因为乡下的长子心里不舒服了。
这孩子越大越是个闷葫芦，他说“有点儿”那就是挺介意了。
小张被叫上了楼。
“把他的转业报告批了吧，别安排工作，气死了我夫人，回去务农吧。”
小张震惊地看着老爷子，但还是一语未发的立刻出了门。
与此同时，中年军官正婉拒雷军长的邀请，坚持退伍转业，甚至十分坚决地表示不用安排他在地方上的工作，他回老家务农。
雷军长劝他：“何必这样与你父亲怄气，我也可以想个折中的办法……”
他摇摇头：“我没有怄气，只是知道自己如果留下，以后走的每一步，都要看我父亲和弟弟的脸色。
我的人生只有归零，既不在军中，也不在体制内，才有可能是我自己的人生。”
雷军长不愿放走这样一个军中人才：“你这半辈子的打拼不要了？！留下来，我帮你想办法。”
“我不在乎从头开始，也不怕一无所有，这世上我在乎，也在乎我的三个人都己经去了，如今，除了爷爷奶奶和母亲的坟以外，我什么都不在意了。”
小张赶到医院时，病房里的人己经走了。
雷军长听了小张的复述，叹了口气：“他己经离开了，你回去就说一切如他所愿。”
小张未解其意，雷军长只得又说了一遍：“他退伍回老家务农了，一身的伤都没好利索，坚持走了，唉。”
他那么着急地离开，是预料到了他父亲会再次出手，斩断他的军中路、转业路么？不想面对？
而在家中的老爷子，听到小张的汇报，只问了一句：“临走前他有说过什么？”
是问有什么话留下的意思？
小张摇摇头：“没有。”
都倔啊，这世上再没有竹娘那样柔顺于他的人了，她总是低眉垂目，满心欢喜又小心翼翼地侍奉着他。
为什么会想起她，自己的夫人刚刚去世，这几日满脑子都是与妻子相识相知的过往，这屋子里一点一滴也都是他与她的回忆，怎么会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竹娘？
是因为这样对待大儿子，内心有愧么？
亏欠她们母子么？亏欠的，可那又能如何呢？他不在乎。
在自己心目中，自己有妻子，竹娘才是妾，不论她是何身份，在自己为自己娶妻之后，竹娘在他心目中或许妾都不如了。
可在父母和长子的心目中，竹娘才是自己的妻。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一样呢，在男人心里把谁当妻子还不够明显么。
两张婚书，那个年代就是如此，新旧两套婚姻的制度似乎并行，如同时代车轮之下并行的两根铁轨。
老爷子起身，走出房间，看着楼下大厅里的一家三口。儿子儿媳坐在沙发上，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可能是妻子离世，儿媳妇在劝慰儿子。
餐桌前坐着小松，小小年纪嘴甜得不行，也不知随了谁。
老爷子看着这一家三口，本来因为长子走得义无反顾而乱了的心渐渐定了，他的家他的根本在这里。
那个老大，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没娶上，还多厉害多厉害。
什么军中神话，如今成了笑话吧！他若是像他母亲竹娘一样听话，本来也不至于此，就是每每都要与自己对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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