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闷湿还未散尽,六月的风裹着法国梧桐的絮子扑在郑大明脸上。他站在松江大学南门口,仰头望着校名石上斑驳的苔痕,指腹着西装内袋里那张房契复印件——三天前在半山别墅与邢志合的会面仍像团迷雾,那男人递来的钢笔字契约上,“无偿使用”的墨迹还带着檀香火气。
真正的房主邢志合在契约上签了字,这样,刘星云从看守所里捞出来,想反悔也不大可能。
如果说刘星云是在设套作局,他的舅舅邢志合却不像。这位大佬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对外甥的无奈。
邢志合希望郑大明去趟松江大学。受害方的原谅是刘星云等人获释取保的关键。
邢志合和他的团队出面,极有可能导致受害方故意抬高赔偿数额。他们另外一个按兵不动的理由是,刘星云应该蹲几年大狱,以便其痛改前非!
“刘星云啊刘星云,你咋会混到这般境地!”郑大明对着校徽上的齿轮图案喃喃自语,记忆突然被拽回十九岁的夏天。那年他攥着二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曾蹲在这棵梧桐树下啃过干硬的面包,看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们抱着书本谈笑而过,书包带子上晃着的校徽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穿过主干道时,毕业季的喧嚣扑面而来。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们在草坪上摆着各种姿势拍照,三脚架和反光板在银杏树下投出零碎的影子。
郑大明刻意放慢脚步,目光扫过公告栏上的“毕业安全须知”——红纸上“女大学生”三个字被加粗标红,右下角盖着保卫处的紫印,像道渗血的伤口。
女生宿舍楼前的紫藤花架下,几个女生正围着行李箱争论快递打包的事。郑大明驻足听了两句,话题突然转到“听说403的尚好……”便戛然而止,几张年轻的脸瞬间绷成戒备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西装口袋里的名片,指尖触到背面那个刚劲的“平”字——这是他昨夜在酒店台灯下反复斟酌的字,既像承诺,又像某种隐秘的暗号。
管理员办公室的窗口蒙着层防蚊纱网,里面传来老式风扇的嗡鸣。
郑大明递上身份证时,注意到玻璃窗上贴着张褪色的“男生止步”贴纸,边角己经卷起。
穿藏青色制服的中年女人扶了扶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般在他脸上游走,最后定格在名片上“滨悦投资顾问”的头衔上。
“找程同学?”她的食指敲了敲桌面,“上周刚有个自称记者的来过,被保卫处请出去了。”
“我不是记者。”郑大明把声音放软,身体微微前倾,“您看这名片,我们公司有个大学生创业扶持项目,听说程同学……遇到了点困难。”他故意在“困难”二字上顿了顿,观察着管理员的表情。
女人的眉峰突然蹙起,像是被触到了某个敏感开关:“扶持?早干嘛去了!现在满校园都在传她被人骗了,家长天天堵在教务处哭,你们这些社会上的人……”她突然意识到失言,猛地闭了嘴,手指烦躁地翻动着桌上的值班记录。
沉默在狭窄的窗口前蔓延。走廊里传来行李箱轱辘滚动的声音,某个寝室飘出《致爱丽丝》的钢琴曲,却在高潮处突然走调。
管理员突然转身,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抽出张登记表,笔尖在“程尚好”的名字旁画了个圈:“403室,但你别想上去。”她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便签纸,“写个电话吧,我试试。”
郑大明接过笔时,注意到登记表上“家长联系方式”一栏被重重划掉,墨迹透到了下一页。他快速写下自己的号码,又在末尾画了个小天平图案——这是他和刘星云曾经的暗号,代表“公平交易”。
“三天内没消息就别等了。”管理员把便签纸折成小块,塞进制服口袋,“姑娘最近精神恍惚,昨天还在食堂把汤泼到辅导员身上……你们这些人,早干嘛去了?”
离开宿舍楼时,夕阳正把紫藤花架的影子拉得老长。郑大明摸出根烟,却发现打火机不见了。身后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转身时瞥见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闪过拐角,裙摆上沾着片紫藤花瓣,像滴凝固的血。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邢志合发来的消息:“进展如何?”
郑大明望着暮色中的教学楼,顶层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某种沉默的注视。他回复:“棋己落子,静候回音。”
烟头在地上划出个暗红的弧,被路过的洒水车瞬间浇灭。郑大明拍了拍西装上的灰,往校门口走去,身后传来管理员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知道,这枚棋子一旦落下,就再无回头之路——但比起在半山别墅里对着空白画布发呆的日子,他更想看看,当真相被撕开时,阳光会以怎样的角度,照进这个藏着无数秘密的象牙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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