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日全食下的仪式

日全食降临的那天，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缓缓捂住了口鼻，光线一丝丝被抽离，世界沉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昏黄，继而滑向深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土腥气，远处的山峦轮廓模糊，如同蛰伏在薄暮中的洪荒巨兽，沉默地注视着渺小的人类。林墨和陈宇按照王大爷模糊不清的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齐腰深的、沾满露水的荒草，来到了村东头那口被遗忘的古井旁。

荒草萋萋，掩埋了井台大半。井口盖着一块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的厚重木板，早己腐朽不堪，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和纵横交错的裂痕，散发出浓烈的霉烂与潮湿的气息。林墨和陈宇合力，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才勉强将那沉重的木板挪开一道缝隙。一股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寒气猛地从井口喷涌而出，带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水汽，瞬间包裹了两人。林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汗毛倒竖。他探头望去，幽深的井水像一面漆黑的、被打磨过的古镜，倒映着上方那片正被黑暗吞噬的诡异天空，更像一只巨大而冰冷的眼睛，漠然地凝视着他们。

“墨……墨哥……咱……咱真要在这儿弄？”陈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牙齿咯咯作响，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林墨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林墨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用力捏了捏陈宇的肩膀，声音却也有些发紧：“放心……心诚则灵……王大爷……不会骗我们……”他低头，死死盯着手腕上那块廉价的电子表，幽绿的荧光数字冰冷地跳动着，无情地逼近那个被预言为“阴阳交缝”的时刻。

黑暗，彻底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最后一丝天光被月球庞大的身躯彻底吞噬，只剩下遥远天际那一圈惨淡朦胧的光冕，像一个巨大而诡异的银色指环，悬在死寂的苍穹之上。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是现在！”林墨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低吼一声，几乎是拖着双腿发软的陈宇，踉跄地站到了古井边那块相对平整、却冰凉刺骨的青石上。

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林墨让陈宇背对着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深古井站定，自己则站在他对面，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体因恐惧而散发的微弱热气。他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心底疯狂地呐喊：“我要面试成功！我要考上大学！我要带爹娘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要成功！成功！成功！” 一遍又一遍，无声的嘶吼在他脑海中震荡，仿佛要将灵魂都挤压出来。

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粘稠的触感，顺着他的意念，缠绕上了陈宇脚下那片模糊的阴影。林墨猛地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朝着陈宇影子那微微晃动的边缘，狠狠地点了下去！

指尖传来的并非空气的虚无，而是一种实质的、冰寒刺骨的、仿佛触及万年玄冰的触感！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陈宇身上特有汗味和泥土气息的奇异“暖流”，猛地从那冰寒的触点爆发，顺着他的指尖、手臂，蛮横地冲入他的身体！那感觉并非全然舒适，更像一种强行的注入和融合，带着陈宇那憨首、朴实、甚至有些笨拙的特质，粗暴地塞进了他紧绷的神经和思维里。

就在他心中嘶吼出“借影！”的刹那——

陈宇脚下的影子猛地剧烈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剜去了一大块！原本还算清晰的轮廓瞬间变得稀薄、模糊，仿佛被强风吹散的烟雾。而林墨自己脚下那片阴影，在绝对黑暗的背景下虽然无法看清，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膨胀的“充实感”和“清晰感”从脚底升起，首冲天灵盖！

“呃……”陈宇发出一声短促而虚弱的闷哼，身体晃了晃，脸色在惨淡光冕的映照下瞬间变得纸一样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瞬间抽空了小半的力气，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好……好了吗？墨哥？”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林墨猛地睁开眼！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明和前所未有的自信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盘踞在他心头多年的紧张和自卑！面试的流程、要点、那些拗口的术语，此刻在脑海中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他看了一眼虚弱不堪的陈宇，愧疚感一闪而过，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没：“好了！好了！成了！小宇，谢谢你！成了！” 他激动地抓住陈宇的胳膊摇晃着。

此时，天边的银色指环开始崩裂，第一缕刺目的阳光如同金色的利剑，重新刺破黑暗，洒向大地。

林墨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在初生的阳光下，一道清晰的、轮廓分明的影子安静地躺在泥土上。他心中稍定。再看向陈宇的脚下，影子似乎也还在，只是……边缘处，似乎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极淡的灰黑雾气，比周围的阴影更浓稠一丝，阳光似乎无法完全穿透它。是错觉吗？是日食刚过的光影效果？林墨甩了甩头，巨大的喜悦让他无暇细究。他用力搀扶着虚弱的陈宇，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那口散发着不祥寒气的古井，完全没有注意到，陈宇影子边缘那丝灰黑雾气，如同有生命般，正极其缓慢地、贪婪地向着他脚踝的方向……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