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狱的潮气裹着血腥气，如同一幅浸了毒的丝帛，将姜璃缠得透不过气。石壁渗出的水痕蜿蜒成暗红纹路，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幽绿，恰似张诚死时七窍流淌的毒血。掌印太监李忠全慢条斯理地转动玉扳指，翡翠的幽光在他三角眼中明明灭灭，如同蛰伏的毒蛇。
"你便是琉璃？"他终于开口，声线沙哑如裂帛，"乾清宫当差几时了？"
姜璃垂眸盯着砖缝里的青苔，依着原主记忆回道："回李总管，堪堪三月。"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如锥子般扎在面门——那是审视猎物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如同她在现代验尸房里见过的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
"三月便能摸到张诚尸身，你的手倒是伶俐。"李忠全冷笑，玉扳指"啪"地砸在案几上，飞溅的茶沫落在姜璃手背上，烫出细密的红点。她借势一颤，袖角扫过对方袖口，瞥见玄色蟒缎褶皱里沾着几点极细的白粉末，苦杏仁味若有似无，与张诚指甲缝里的毒粉如出一辙。
"总管明鉴，"姜璃扑通跪倒，膝盖磕在石板上发出闷响，"奴婢当时只想着探脉，哪懂什么尸身……"她刻意前倾身体，指尖擦过李忠全靴底，果然在纹路里蹭到了相同的粉末。那粉末中混着极细微的朱砂颗粒，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金红——这是西域"牵机引"毒剂的改良版，她在太医院残卷上见过记载。
李忠全猛地后退半步，三角眼眯成细缝："你还懂医理？"
"奴婢家传略通岐黄。"姜璃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精光。现代法医课上，她曾无数次推演氰化物中毒的体征，此刻在李忠全手腕内侧，正有个淡红色针孔，边缘发黑，正是毒剂注射的痕迹。这掌印太监竟也中了牵机引，却能如常行走，说明他握有解药，或是下毒者另有图谋。
"医理？"李忠全绕着她踱步，腰间乌木令牌轻晃，牌面"坤宁宫"三个篆字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姜璃眼角余光瞥见令牌背面刻着极小的"壬"字——天干第九位，恰与九阿哥胤禟的排行吻合。
"说！张诚攥着的密折藏在哪里？"李忠全突然掐住她下颌，玉扳指的凉意渗入皮肉，"是不是写着国库亏空？是不是你告诉了西阿哥？"
西阿哥？姜璃心中剧震。原主记忆里，胤禛素以冷面著称，与乾清宫内侍交集寥寥，李忠全为何突然提及？她强装窒息，身体前倾时袖口扫过对方手腕针孔——那皮下组织己呈轻微坏死状，与张诚的中毒体征分毫不差，却因持续摄入解药而延缓发作。
"拖下去！"李忠全猛地甩开她，厉声喝道，"没咱家令，水米不进！"
被推入单人牢房时，姜璃后背撞在石壁上，却在暗中握紧了拳头。李忠全袖口的毒粉、坤宁宫令牌、手腕针孔，还有他对西阿哥的忌惮，种种线索在脑中飞旋。坤宁宫如今无主，掌印太监理当隶属内务府，他腰间令牌却刻着"坤宁宫"，分明是九阿哥胤禟的暗记。
更夫敲梆声自远处传来，三长一短，正是丑时三刻。姜璃借着铁窗月光查看指尖粉末，果然发现细微的朱砂颗粒。这改良版牵机引需以辰砂为药引，毒性发作更缓，却能在体内积蓄——李忠全既是下毒者，亦是中毒者，背后必有人以解药胁迫。
隔壁牢房突然传来压抑的呻吟，接着是铁链拖地声。姜璃贴墙细听，那是指甲刮擦石壁的声响，夹杂着断续低语："密折……坤宁宫……九爷……"
"九爷"二字让她心头一震。她捡起碎石，在石壁上轻敲三下，模仿夜枭啼叫。摩擦声骤停，片刻后传来三声极轻的回应——三短一长，正是现代摩斯密码里的"V"，意为联络。
"你是何人？"她用指甲刮出特定频率。
"陈……三手……"嘶哑回应带着熟悉感。姜璃猛地想起，浣衣局有个杂役陈三手，因修补手艺精湛得名，曾帮原主缝补过宫装。
"密折内容？"她继续敲击。
"亏空证据……九爷买通……李忠全……"
真相碎片骤然拼接：九阿哥胤禟为掩盖国库亏空，买通李忠全毒杀知情的张诚，而李忠全为自保亦中牵机引，靠九阿哥提供的解药续命。那密折必是胤禟贪墨的铁证，张诚死前紧握拳头，恐怕是将密折藏在了某处。
牢门外突然传来沉重脚步声，李忠全的怒喝穿透门板："搜！给咱家仔细搜！"
姜璃立刻退回阴影，将碎石藏入袖中。牢门洞开，侍卫举着火把冲入，李忠全眼神阴鸷如狼："有人举报你私藏密折，搜身！"
两名侍卫上前按压，姜璃暗中运气，趁势倒地撞翻火把。火焰溅上李忠全袍角，他慌忙后退，腰间令牌"当啷"落地。姜璃借挣扎之势将令牌踢入床底阴影，见牌角磕掉一小块，底下竟刻着个"年"字——年羹尧的"年"！
年羹尧是西阿哥心腹，李忠全令牌为何会有此字？难道他同时为九阿哥与西阿哥效力，或是背后另有操纵者？
"没找到！"侍卫回报。
李忠全恶狠狠地瞪着她，捡起令牌时并未发现异样："算你侥幸！看好了，再有异动，首接杖毙！"
牢门重锁，姜璃摸出床底的令牌碎屑，月光下"年"字清晰可见。一个更骇人的推测在脑中成形：李忠全或许是枚双面棋子，表面受九阿哥胁迫，暗中却与年羹尧有联系，甚至可能牵扯到西阿哥胤禛的夺嫡布局。
更夫敲梆声己是寅时，姜璃将碎屑贴身藏好，闭目梳理线索。张诚之死是引线，密折是关键，而李忠全则是牵动各方的枢纽。她必须找到密折下落，更要查清这掌印太监背后的真正主人——那人既能改良牵机引，又能让李忠全甘为棋子，势力之庞大，恐怕远超想象。
窗外残月被乌云吞没，掖庭狱陷入更深的黑暗。姜璃握紧袖中碎石，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知道，自己己踏入棋局中心，唯有剖开这层层掌印疑云，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深宫中，寻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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