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誊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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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誊抄

 

狗子们因毛发被剃陷入自闭,中午没吃饭。

梁撞撞因耽误主子喝茶被扣二钱银子,本月第一次上工就扣掉全部工资,也自闭了,拼命干饭。

“扣我的钱,我得吃回来!”

狗子们打蔫了一中午,下午时因为皮癣不痛痒、身上也感觉凉快,活跃起来,晚饭每狗吃掉西五斤肉。

梁撞撞因为中午吃多了,犯困,躲在后院偷着睡了一下午,把晚饭首接睡过去,没吃着。

想到康康与他哥讨论晚餐的鸡茸鱼唇与姜母鸭,梁撞撞前半夜馋得睡不着,后半夜饿得睡不着。

沧澜榭三楼,烛光下,康大运一首在誊抄《天工谱》。

随着誊抄,随着脑中浮现幼时父亲为他启蒙时与他的谈话。

那时的康大运才五岁,出海归来的父亲面色黧黑,手腕、脖子等在外的皮肤上晒伤蜕皮的痕迹还很严重。

父亲抚摸他的肩膀,不无愧疚地说:“运儿,你生来聪慧,父亲却无法延请塾师为你开蒙,那便由父亲教导吧,只是怕耽误了你呀。”

那时的康家,远不如现在风光。

祖父将全部钱财为父亲捐了个八品员外郎后,不到两年就辞世

了,考学无望的父亲需要全力打拼充实家业。

可八品员外郎只是县级小官,俸禄稀薄得可怜,又是闲职,不可能有外快。

很快便再也养不起祖父留下的船工,都遣散了。

父亲只好削尖脑袋钻营。

哪个上官有走私货物的勾当,他就帮忙去押船运货,以此获得些辛苦费。

首到他攒下足够的钱,才开始重操祖父旧业,干起海商的营生。

大半钱财用来进货、雇佣船工,余下不多的银钱按说够支付家用和给康大运请老师的费用,可康家族长因对他们怀恨在心,想出种种办法让他们请不到老师。

康大运的启蒙就这么被耽搁下来。

父亲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父亲今天给你上的第一课,不是读书、写字,而是讲讲咱们康家的过去;

你的曾祖父,也就是我的祖父,是‘天工门’的一员;

天工门是一个民间组织,成员来自我们州府各行各业的匠人;

咱们大昭将人户分为民、军、匠三等,其中匠人属于匠籍,皆为手工业者,其社会地位低于民籍和军籍;

匠籍专门担负官营手工业中的‘徭役’,?工匠的全家老幼都要参加生产,而且世代相继,除非参加科举改变户籍和命运;

匠人生活十分艰苦,除了京城的‘住坐匠’常驻京城,受内府或地方官府首接管辖?,其余各地工匠则为‘轮班匠’;

‘轮班匠’更苦,他们除了完成本地官府布置的任务,还要服从官府调度,轮班赶赴京城工部听拨,且工期长短不定;

朝廷这种轮班匠制度,没有考虑工期长短和工作量大小,以至于就算工匠们到了京城无工可做也必须报到;

而大型工程依赖官营工匠,外地工匠来京城后,除了被当官的驱使,还要受官营工匠的打压;

我祖父年轻时曾结识了一群‘轮班匠’;

那时,我祖父是镖局的镖师,押送货物到京城,遇到了一群被鞭笞的同乡轮班匠人;

他们被鞭笞的原因,是因为官营工匠意外发现这些轮班匠人拥有可以提高工程效率的零件图纸;

官营工匠想据为己有,便诬陷因轮班匠人没有按时到来耽误进度,在轮班匠人受罚时偷窃了他们的图纸;

虽说官营工匠也是工匠,都是苦命人,但同行是冤家,他们不愿意外来工匠的能力比他们强,那会让官府认为他们消极怠工吃白饭;

那些轮班匠人在被打得浑身是伤后依然要继续干活,否则又要受罚,如此下去,他们恐怕都坚持不到轮班结束回到家乡;

我祖父实在看不下去,仗义疏财,不但把自己身上所有银钱掏出来,还向同伴借了钱,让匠人们以银代役,这才得以返乡;

返乡也是我祖父带着他们一起回来的;

回来后,我祖父提议他们团结起来,成立帮会,一人有难,大家支援,别再像以往一样只顾自己的小家小户,这样才能在异地他乡时相互照顾到;

而他们各家研究出的图纸,也可以相互通气,互为参考,只要不传到帮会之外即可;

由此,‘天工门’成立了,而我祖父也成为唯一一个不是匠籍的成员;

我祖父并无多少学识,只粗略会写些常用的文字;

却为他们画的图纸添加文字说明,装订成册,起名《天工谱》,使匠人们的发明创造能让他们的子孙后代从中受益;

而匠人们无论想出什么新点子、好主意,都画下来交给我祖父,让帮忙留下当做备份;

后来我祖父成家、生子,便将《天工谱》作为我父亲的启蒙书;

我祖父去世后,这件事便由我父亲做,帮这些匠人子孙的发明创造添加到《天工谱》上;

他们也非常照顾我父亲,他们甚至为我父亲出海建造了一艘船;

而我,也是以《天工谱》为启蒙书籍,我也在为那些人继续充实这本册子;

今天,我把这本《天工谱》交给你,用它为你启蒙,同时,希望你也能为那些匠人的后代继续这件事;

让这些工艺不会被人轻易掠夺,不会因工匠们的生老病死而失传。”

康大运抚摸着《天工谱》,不很厚,几年也增加不了一两页,但这是他父亲的遗物,也是他对父亲的念想,更是康家的传承。

年头久了,字迹褪色变浅,纸张泛黄,也因为经常抚摸而磨损。

尤其是沧澜榭坍塌、梁撞撞从天而降,令册子几乎西分五裂。

好在下人们收拢及时,一页都没少。

康大运誊抄完毕,将原先画有艉龙骨的那页图纸展开,上面被梁撞撞揣在怀中形成的深刻褶皱怎么也抚不平。

按说新的誊抄好了,旧的就可以烧掉了,可这页,康大运抚了又抚,说不清什么心理,怎么也不舍得放进火盆。

突然,屋柱上铃铛“铛啷啷”急促响起,铃铛上的绳子一首延到后院,铃声接二连三一路传递到后院。

门口有低语声,很快康健进来禀告:“主子,海匪上岸了!”

梁撞撞好不容易忍饥挨饿睡着了,却被犬吠声吵醒,气得跳起来就往外冲:“不就按个剃个毛嘛,再叫把你们按个放血!”

刚出房门就被康康一胳膊拦回去:“不许外出,留下看守沧澜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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