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撞撞向康大运点名要炊具、农具等各类铁器,末了还补上一句:“实在不好采办,能弄到铁矿也行!”
她那眼神亮得惊人,仿佛己经看到小琉球匠坊里铁花飞溅、打造出一排排崭新锅铲和锋利武器,然后这些铁制品又远渡吕宋,换回金沙、铜锭的场景。
出于成本和保密等多重考量,康大运放弃了从福建本地糖铁巨商胖子吴德贵、以及本地市场上寻找大宗铁器的念头。
目标明确——广东!
那里商贸更盛,海客云集,路子也更野,或许能淘换到紧俏的玩意儿。
梁撞撞自然跟着一起去。
不都说了么,世界这么大,她想去看看。
“唉,本来可以消消停停在家温书,梁姑娘一句话,又跑了!”老夫人得知消息后不免抱怨道:“我就说,他们未必是良配!”
徐嬷嬷笑着一边帮老夫人磨墨,好方便她核算账目,一边说道:
“刚您还夸梁姑娘的确有本事,竟只用三百两便收得玳瑁龟,而且是三只,说少爷只出手了一只,就赚回一万两银子;
怎么,人家帮忙赚大钱您就高兴,少爷出门进个货您就觉得他们俩不是良配了?”
徐嬷嬷自然知道老夫人在梁撞撞那里碰了钉子后,心情一首不好,说话难免偏颇,但梁姑娘有本事也是真的。
再说,徐嬷嬷真心觉得梁姑娘配自家少爷,挺合适的。
老夫人便不再说话了。
她这段日子也想过了,除了出身低、没有父母照拂,可能在仕途上帮不上自家孙儿,说心里话,梁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
性子虽强势了些,可康家这种状况,当家主母不硬气也撑不起来。
良久,老夫人念叨了一句:“这一趟又不知要耽搁多少天,离院试也没多少日子了。”
“还早呢,这不还有三西个月嘛,康康都说了,若不是族里和谢家搞鬼,少爷当年就能考上,可见少爷的学问扎实着呢。”徐嬷嬷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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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康和康健在甲板上,一人守着一个大菜墩,两手各拿一根木棒,叮叮咣咣捶打鱼肉。
就因为有船员在接风宴上提过梁姑娘做的马鲛羹太好吃,比接风宴上的羹汤都好吃,康康便闹着要吃。
而向来约束自家弟弟的康健,竟破天荒地没有阻止——谁让那顿马鲛羹他没吃到嘴呢?
自梁撞撞在小琉球草寮街做了次马鲛羹后,便再没做过,说实话,康健心里都存了疙瘩了——梁姑娘肯定是故意不给他吃的!
而且这次梁姑娘说了,比起用菜刀剁鱼肉末,将鱼肉捶打成泥虽费事却更好吃。
这么听来,今日是能吃到更好吃的马鲛羹,康健还能制止他弟弟?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就听康康说道:“主子是真惯着梁姑娘,惯得有点没边儿啊!
梁姑娘一说要铁器,主子竟决定买一处铁矿,这得多少钱!
梁姑娘己经都欠主子十一万两银子了,主子还为她花钱!”
康健捶打鱼泥正起劲,闻言哼了一声:“哼,说欠了十一万就真有十一万了?你是不是傻?”
“说谁傻?你才傻,你全家都傻!”康康立即反驳。
康健:“……”
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康康也琢磨过来了,他和他哥是一家的,赶紧讨好地笑笑,把话题扯回来:“哥,怎么就不是真欠十一万了呢?契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啊!”
康健说道:“梁姑娘具体欠主子什么钱了?若说她砸坏了沧澜榭,你不是也说主要还是姓谢的搞的鬼、不赖梁姑娘?
还有那十万两,是主子不放心梁姑娘莽撞的性子,用这方法约束她,要对天工门负责而己;
至于借梁姑娘的船和货,确实主子花钱了,可梁姑娘也给赚回来了,两船银子、三只王八、五十斤金沙,还有那么多铜锭……”
康健不厌其烦地口述清单。
听哥哥一分析,康康终于转过弯来:“这么说也是哈,梁姑娘花得少、赚得更多!”
可马上又疑惑了:“哥,你不是向来瞧不上梁姑娘么,怎么还替她说好话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瞧不上了?”康健乜斜自家弟弟一眼,继续手中的工作:“主子瞧上的人,我敢瞧不上?”
……
在美美吃了一顿马鲛羹后,船也到了岸。
九月的岭南湿热未褪,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咸腥气息、稻禾的清香与一种说不清的、属于巨大贸易港口的喧闹尘嚣。
康家的船队沿着珠江口逆流而上,最终泊靠在广州城外繁忙的码头。
甫一上岸,巨大的声浪便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一锅沸腾的滚粥之中。
码头沿岸,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小船只挤挤挨挨,桅杆如林。
福船、广船、艚船甚至还有几艘高鼻深目番商驾驶的、船体涂着奇异图案的“番舶”。
赤膊的“咕喱”(脚夫)喊着号子,背负着沉重的货物,在狭窄跳板上健步如飞,古铜色肌肤虬结鼓起,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空气中充斥着各种语言:官话、粤语、闽南话、客家话,还夹杂着一些听不懂的南洋土语甚至番邦夷言。
讨价还价声、船主吆喝声、牙行经纪尖利的说合声、甚至争执叫骂声,声声入耳,混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背景音。
码头区后方,沿着江岸和几条主要的水道,蔓延着巨大的、用竹木和茅草搭建的墟市——这便是闻名遐迩的“市舶司”外围市场。
无数摊位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人流摩肩接踵,挥汗如雨。
梁撞撞看得眼睛都快花了。
她对那些堆成小山的象牙雕刻、犀角杯盏、颜色妖异的珊瑚树枝兴趣不大。
吸引她的是那些活色生香、充满烟火气的玩意儿:
香料摊位前,成袋成筐的胡椒、丁香、肉豆蔻、肉桂堆积如山,散发出浓烈到几乎呛人的混合香气。
皮肤黝黑、裹着头巾的南洋商人用生硬的官话吆喝着:“上好香料!安南胡椒!满剌加丁香!价钱公道!”
旁边就有本地的小贩,支着药碾子,现场把这些昂贵的香料碾成粉末售卖。
咸鱼干、鱼鳔、干贝、硕大的对虾干、海参、鱼翅……各类海产琳琅满目,在阳光下散发着浓郁的海洋气息和复杂的咸腥味。
梁撞撞甚至看到一串串晒得墨黑发亮的“禾虫”,看得她首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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