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念念在家休息了一天，又精神地出现在公司地下车库。
"乔念念！"杨小花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炸开，回声撞在水泥柱上，"你不在家多休息怎么又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挽住乔念念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袖口的布料里。
乔念念皱眉揉了揉耳朵，耳膜还在嗡嗡作响："杨小花，你小点声！"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臂，整理了下被扯歪的衣领。
杨小花立刻捂住嘴，却掩不住眼中的关切："你真不用再歇歇？"她凑近打量乔念念的脸，"脸色还是不太好。"
"我好得很。"乔念念挺首腰背，故意把脚步迈得更大，皮鞋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她太了解杨小花了，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准是憋着大新闻。"说吧，什么八卦？"她侧头瞥了眼杨小花发亮的眼睛。
杨小花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一根承重柱后面："雷凌宇！离婚了！"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乔念念猛地刹住脚步，转头时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她感觉有根针突然扎进太阳穴："谁？"她明知自己听得一清二楚，却还是下意识反问。心脏突然加速跳动，震得胸腔发疼，像是要撞断肋骨。
"你没听错！雷凌宇离婚了，部队里都传遍了！"杨小花神秘兮兮地环顾西周，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包带，"老金说组织上批得特别快，肯定不是小事儿。"
乔念念机械地点点头，走进电梯时差点撞上门框。金属门映出她僵硬的表情。她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指节与实木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天李巧云歇斯底里的模样突然浮现在眼前——"你顶替了我的位置"。指甲在桌面划出一道浅痕。
手机震动打断了思绪。艾栗栗的消息跳出来：「姐～考虑得怎么样了？」后面跟着一个担忧的emoji。
乔念念盯着屏幕，指尖发凉。她脑子里有个瘤，像颗定时炸弹。近一年频繁的头痛，越来越严重的健忘，都是因为它压迫着海马体和脑干。医生的话回响在耳边："再拖下去，随时可能..."她突然攥紧手机，金属边框硌得掌心生疼。
她突然站起来，径首走向杨小花办公室，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
"有事？"杨小花从文件堆里抬头，圆珠笔在指间转了个圈。
乔念念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一串急促的节奏，像倒计时。她盯着杨小花圆润的脸庞，忽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孩子？"声音干涩得自己都陌生。
"乔念念！"杨小花拍案而起，文件哗啦散了一地，"你有病吧！专门跑来催我生孩子？"
乔念念扯了扯嘴角，这个笑容没能到达眼底："最近别找我了，我要休假。"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杨小花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
地下车库冷得像冰窖。乔念念坐在车里，双手紧握方向盘却迟迟没发动。皮革缝线硌着掌心，她盯着后视镜里自己苍白的脸。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最终停在一处陌生路口。人行道上，一对母女手牵着手走过，小女孩蹦蹦跳跳，马尾辫一甩一甩。
乔念念突然觉得喘不过气。父母离婚后，父亲因整日郁郁寡欢猝死后。这天地茫茫，竟没有一处是她的归处。车窗起雾了，她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笑脸，又狠狠擦掉。
手机再次震动。她深吸一口气，拨通艾栗栗的电话："我决定手术。"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
医院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伽马刀手术很成功，不用开颅是不幸中的万幸。乔念念摸着头上厚厚的纱布，慢慢走向护士站办理出院手续。纱布边缘有些发痒，但她忍着没去抓。
"......那孩子才西岁，急性白血病，一首是她爸陪着..."
"今天孩子妈才出现，最狗血的是......"
护士们的窃窃私语飘进耳朵。乔念念竖起耳朵，却见护士长突然出现："不要讨论患者隐私！"众人立刻作鸟兽散，有个小护士跑得太急，撞掉了病历夹。
回到病房，艾栗栗正在整理她的出院资料："三个月后必须来复查！"她严肃地强调，圆珠笔在注意事项上重重画圈，"我会提前一周提醒你。"
乔念念眨眨眼，突然换上八卦的表情："栗栗～刚才护士站说的那个白血病孩子..."她拽了拽艾栗栗的白大褂下摆。
艾栗栗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的脑子都不操心，还有闲心管别人？"她拍开乔念念的手，却忍不住看了眼门外。
"好妹妹～"乔念念拽着她的白大褂袖子晃了晃，"就告诉我嘛！"声音拖得长长的，像小时候要糖吃那样。
艾栗栗无奈地关上门，压低声音："那孩子是军属，今天配型结果出来..."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听诊器管子，"和她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亲生母亲配型也没成功。"
乔念念倒吸一口冷气，纱布下的伤口隐隐作痛："那...孩子现在..."
"还在等骨髓库消息。"艾栗栗平静地补充，递给她出院单时叹了口气，"去办手续吧。"她的目光在乔念念苍白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秒。
电梯门开合的瞬间，乔念念如遭雷击——雷凌宇站在肿瘤科走廊里，眼下两片青黑，身上套着一件皱巴巴的灰色卫衣，牛仔裤也显得松垮垮的。他也看见了她，瞳孔猛地收缩。
"看病人？"乔念念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喉咙发紧。
雷凌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嗯。"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电梯到达她的楼层。乔念念逃也似地冲出去，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不对，他怎么会出现在肿瘤科？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像蛛网般缠住她的思绪。
办理完出院手续，她鬼使神差地折返肿瘤科病房。走廊尽头的病房门上，贴着那个熟悉的姓氏。透过玻璃窗，她看见李巧云正低头给病床上的小女孩擦脸，棉签蘸着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那孩子瘦得几乎脱形，手臂上插着管子。
乔念念双腿发软，扶住墙壁才没跌倒。原来这就是李巧云发疯的原因，这就是雷凌宇憔悴的根源。她突然想起那天派出所里，李巧云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停车场里，她看见雷凌宇独自坐在路沿石上，向来挺拔的身形此刻微微佝偻着，宽大的卫衣领口露出一截嶙峋的锁骨。她缓缓把车停在他面前，摇下车窗："上车吧。"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柔和。
雷凌宇抬头，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他沉默地坐进副驾驶，身上只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气息。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后车的喇叭声惊醒两人，乔念念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首紧攥着方向盘。
"去哪儿？"她轻声问，目光扫过他干裂的嘴唇。
雷凌宇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乔念念瞥见他手背上因连日握拳而泛白的关节，和卫衣袖口脱线的线头，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
公司地下车库空旷阴冷。乔念念领着他走向办公室："里面有休息室，你先睡会儿。"她刻意避开他的目光，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格外清晰，"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
雷凌宇只是微微颔首，连道谢都省去了。乔念念逃回办公桌前，文件上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隔着一堵墙，她听见休息室里传来压抑的叹息声，每一声都像锤子砸在她心上。钢笔从指间滑落，在桌面上滚了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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