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号，京州市政府做了一个关于亚运经济的项目研讨会。会后，赵立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懂事的李达康己经为他泡好了茶。
他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端起温热的茶杯握在手里，安静听着李达康对于调查组的情况汇报。
“你怎么看陈岩石这个人？”赵立春听完，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李达康愣了愣神，仔细斟酌着言语，“作风硬派，为官清廉，就是有些陈旧思想。”
“还有呢？”
“还有就是有点爱惜自己名名声，他做过大风厂的厂长，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听说为了那帮工人，陈检察长没少去麻烦王省长，省长王海是部队转业到地方，一步步做起来的，私下里对陈岩石同志比较尊敬。”李达康将自己的话如实道出，其中不乏有几分怨念。
赵立春语重心长道：“我和陈岩石的矛盾，充其量算是路线之争，和王省长他们也是如此。对待这些人，不要掺杂个人情绪，陈岩石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国家流过血的革命英雄，你明白吗？”
李达康急忙点头，“我明白，领导的话我始终记在心里。”
“马屁精。”赵立春笑骂了一句，又道：“现在知道梁书记，为什么让陈岩石来担任调查组组长了吧？用英雄来查英雄，用好汉来查好汉，不管是陈岩石还是高育良，都和祁同伟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
“可梁书记不避嫌，这就是进一步向外界证明，他没有打压汉大学生的心思，同时呢，还能给我们找点麻烦。”赵立春喝了口茶，抽丝剥茧，将情况分析的十分透彻。
李达康点头表示赞同，“市工商局、光明路派出所、市人民法院，他们出了问题，京州市脸上也无光。可省里怎么也没想到，查来查去，就大风厂的问题最大。”
“侵吞国有资产、滥用职权、行贿等等，再接着往下查，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遭殃。那个祁同伟，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把整个汉东的水都给搅动了。”
赵立春不置可否，放下茶杯拿起调查报告，好一半天才开口说话，“祁同伟还算是个厚道人，不然的话，我们的麻烦会更大。”
“可他图什么呢？”李达康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他把干部的违法乱纪摆上台面，打的是整个汉东的脸，等于把所有人都给算计了，也同时得罪了所有人，我想不明白他到底图什么。”
赵立春笑了笑，话语悠悠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以小博大，西两拨千斤，一个连工作分配都得不到公平公正的人，你说他图什么。”
“以小博大.........领导的意思是，祁同伟是利用这件事来让上面的人看到他遭受的不公，从而改变自己所面临的困境？”李达康眼眸疯狂闪烁，只觉得祁同伟的胆子太大了一点。
赵立春伸手点了点他，高深莫测道：“你只说对了一点，他这么做确实有这层意思。政法系的研究生可不是路边的大白菜，国家培养，村里捐款供养出来的人才，工作分配在乡下的司法所，颇具讽刺意味啊。”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就算做到了这一步，又会有几个领导为他打抱不平？省里、市里，该查的查，该抓的抓，等时间一长，谁还会记得他祁同伟？梁书记要是咬死了是为了培养他，谁又能说些什么。”
李达康越听越迷糊，“那我就更想不通了，根据调查结果来看，市工商局和法院等部门，确实存在违法乱纪等问题，可牵扯到的是大风厂和成阳服装贸易公司，对于祁同伟个人，他们的处理方式在法律意义上来说不算错，顶多是手段不干净。”
“祁同伟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可他选择把事情越闹越大，对上，牵扯到您和梁书记、陈岩石等领导干部。对下，梁璐梁老师，还有他心仪的对象，学弟、学妹等人全都卷了进来。”
“一但等到调查结果公布，他岂不是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这笔烂账，他怎么会搞的这么糊涂？”李达康不理解。
赵立春却一针见血，“他要的就是众叛亲离。”
“什么？”李达康张大了嘴巴，不可谓不吃惊。
但稍微一想，他仿佛就明白了什么，“卷入，甚至可以说主动挑起权力斗争，自己却众叛亲离，他........他是想纳投名状？！”
“还算不傻。”赵立春乐呵呵的点评了一句，接着又道：“知道海瑞吗，历史上很有名的清官。清流用他来斗严党，严党倒台后，清流又用他来内斗。”
“他是一个好官，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是一把好刀，一把好枪，这样的人，放在谁的手里都很合适，也用得放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们各有牺牲，各有妥协，可也各有收获，有失必有得嘛。 ”
李达康不置可否，“祁同伟主动挑破自己被打压的事，虽说令梁书记脸上无光，可也帮助他下定决心，加速推动司法队伍的建设。陈岩石和王海省长一首对市里的改革方针有所不满，却因为祁同伟，看到了国企的腐败和生存之艰难........”
赵立春接过话，伸手指了指自己，“还有我呢，京州那些领导干部违法乱纪，我这个做市委书记的有没有责任？打不打脸？但比起能够取得省里的支持，进一步进行深化改革，这算得了什么？”
“说了这么多，现在你总该明白，祁同伟的聪明之处，以及他要的是什么了吧？”
“投名状！给领导您明确递交的投名状！”李达康坚定的说着，心情却很复杂。
赵立春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小聪明也是聪明，祁同伟的做法未尝不可，人生在世，借势而为，他借的是什么势？不是某一个人，某一位领导干部，是天下大势！”
“改革开放势不可挡，滚滚洪流之下，岂是他梁群峰之流挡得住的？他们可以动用手中的权力，把一个优秀的学生调到乡下，可谁能挡得住时代的车轮？”
“梁群峰这些人不在省委会上做表率，我就不拦住义乌的李书记，让他们打，让他们闹，让义乌起诉大风厂，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人家会怎么看？很明显嘛。”
“沿海城市到处都在开放市场经济，为此做出不少努力，各种政策层出不穷，政府更是帮自己治下的企业打诉讼官司。特别是亚运开办在即，全球瞩目，你汉东的领导干部在干些什么，人家周边地区又是怎么做的，差距一目了然嘛。”
“所以我说，祁同伟这个人机关算尽，他聪明就聪明在这一点。能借天下大势，但却把刀子主动递到我手里，让我来做决定，你认为他傻，拼着个众叛亲离也要为不公发声？哼哼，人家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以赌上一切，却偏偏留了后路的嘛。”
李达康听得口干舌燥，甚至是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领导要保他？”
赵立春抬起头，眼神幽深，嘴角含着一抹古怪的笑意，“保谁？谁保？”
李达康定了定神，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急忙找补道：“祁同伟算计人心，咎由自取，不管他最后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都不值得同情。”
赵立春抬手看表，己经十一点半了。
“该吃饭了，你去安排吧。”他笑了笑，笑得很是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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