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田沐曦对着镜子第三次调整珍珠发卡.
淡紫色碎花裙上的铃兰图案被朝阳染得发亮，她又往手腕抹了抹橘子味护手霜——那是周煜安去年送的生日礼物.
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周煜安发了个揉眼睛的表情包，说己经到公园长椅等她.
穿过沾着露水的草坪，远处槐树下的身影让她呼吸一滞.
周煜安穿着那件她曾夸过好看的藏青卫衣，手里握着两瓶橘子味气泡水，铝罐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发梢还沾着片没抖落的槐花瓣，听见脚步声转头，嘴角扬起的弧度比初升的太阳还要耀眼.
“这么急叫我出来，想我？”
周煜安递来饮料，指尖残留的凉意透过罐身传过来.
他说话时，卫衣领口露出一截银色项链，是他妈妈送给他的一首佩戴到现在.
田沐曦拧开瓶盖，气泡咕嘟作响。橘子味的甜腻涌进喉咙，却怎么也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酸涩.
她想起无数个早读课，两人分喝同一罐橘子汽水的时光，那时阳光斜斜照进教室，也像此刻这样温柔.
“对.”
她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看它们滚进花丛.
周煜安专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让她几乎要把真相脱口而出.
蝉鸣突然在树叶间炸响，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恭喜你考上清北.”
声音清晰，干净，仿佛让少年呼吸一滞，有点不真实.
田沐曦攥紧冰凉的饮料罐，罐身凝结的水珠滴在裙摆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周煜安低头笑了笑，喉结轻轻滚动：“是啊，不过……”
他突然凑近，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橘子味气泡水，“某人可答应要陪我一起去看初雪的，可不能食言.”
但恐怕就要食言了.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今晚8点的航班.
田沐曦感觉眼眶发烫，强撑着笑容往后退了半步.
晨风吹乱她的发丝，碎花裙摆缠住脚踝，像命运打的死结.
“我……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事，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下来.”
她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易拉罐坠地的闷响.
客厅的挂钟刚敲过十点，阳光斜斜地穿过纱窗，在打包好的纸箱上投下斑驳光影.
田沐曦攥着牛仔外套的衣角，淡紫色裙摆扫过堆在墙角的行李箱，箱子上贴着的“出国”标签刺得她眼睛发酸.
“妈，我再下楼一趟.”
她伸手去够玄关挂钩上的钥匙，橘子味护手霜的气息混着晨光扑面而来，“晚上7点前肯定回来.”
正在整理厨具的妈妈动作顿住，青花瓷碗磕在案板上发出轻响：“又要去找周煜安？不是不行，不能告诉他你要出国.”
田沐曦的指尖僵在冰凉的钥匙上，行李箱滚轮压过地板的痕迹还蜿蜒在眼前.
“好.”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今早分别时周煜安发红的眼眶，还有他攥着她手腕时的温度，此刻又烫得她心口发疼.
防盗门“咔嗒”合上，楼道感应灯应声亮起.
田沐曦几乎是小跑着冲下楼梯，碎花裙上的铃兰图案在光影里翻飞.
楼下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撞得叮咚作响，她盯着冰柜里整排橘子汽水，鬼使神差又拿了两瓶，铝罐在掌心沁出细密的水珠.
风起时卷着几片槐树叶掠过脚边，远处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
田沐曦站在单元楼下仰头望去，自家阳台的窗户开着，妈妈的身影正在晾晒她没带走的蓝白校服，衣摆被风吹得鼓起，像面褪色的旗.
手机突然震动，祁思琪突然发来消息：我来找你的时候突然看见周煜安坐在公园长椅坐着，汽水罐堆了一地.
她握紧冰凉的饮料罐，转身往小区外跑.
蝉鸣在枝头炸响，头顶的太阳越升越高， 而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田沐曦气喘吁吁的跑到周煜安身边，努力平缓心中起伏不定的心跳.
牵起少年的手，笑盈盈的望着他:"我想去你家."
少年逆着光，无数碎金铺在他身上，像使者，也像救赎.
"好."
**
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田沐曦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周煜安家的玄关飘着淡淡的雪松香薰味，墙上贴着他们去年户外活动的合照，照片里她踮脚调试望远镜，周煜安举着相机的模样被夕阳镀上金边.
“冰箱里有橘子汽水.”
周煜安弯腰替她换拖鞋，指尖擦过她脚踝时，田沐曦突然后退半步，撞得鞋柜上的宇航员摆件摇晃起来.
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周煜安的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他歪头看她涨红的脸：“怎么，怕我把你拐卖了？”
这句话让田沐曦喉咙发紧.
她望着厨房里隐约可见的炒锅，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独处——如果现在坦白，航班或许会变成永别；如果不说，那些藏在橘子汽水和心跳里的心意，就要永远沉入太平洋.
这个念头让她眼眶发烫，下意识咬住下唇.
“喂？”
周煜安的声音突然放大，温热的手掌覆上她额头，“脸这么红，发烧了？”
他凑近的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耳垂，田沐曦慌乱后退时绊到地毯边缘，整个人跌进对方怀里.
“噗.”
周煜安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的频率透过卫衣传来.
他伸手捋开她凌乱的发丝，拇指轻轻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小哭包.”
话音未落，冰凉的唇己经落在她发烫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却让田沐曦浑身发软.
“等我露一手.”
周煜安捏了捏她的脸，转身往厨房走去，白色围裙在身后扬起.
油锅爆香的瞬间，田沐曦望着他翻炒时利落的背影，突然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个飘着番茄炒蛋香气的上午，让隔阂无法存在，让谎言瞬间消失，让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化作缠绕在灶台上的烟火.
餐桌上的番茄炒蛋还冒着热气，橘子汽水罐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
田沐曦用勺子搅着碗里剩下的米饭，看周煜安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饮料，喉结滚动的弧度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我、我想睡午觉.”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耳根瞬间烧得通红，连带着后颈都泛起薄红.
明明只是正常提议，此刻却像是把藏在心底的小秘密赤裸裸摊开.
周煜安擦嘴的动作顿住，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他撑着桌面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脸颊：“田同学，这邀请......”
话音未落，见她慌乱地要起身，又突然恢复正经模样，清了清嗓子：“咋了？突然困了？”
指尖却悄无声息地勾住她垂落的发丝，轻轻绕了个圈.
田沐曦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划出刺耳声响.
碎花裙扫过桌角，撞得空汽水罐叮当作响：“就、就是困了！”
她不敢看他眼底流转的笑意，转身往客房走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低笑，脸颊更烫了.
而周煜安故意放慢脚步跟在后面，目光黏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像要把这一刻的慌乱与可爱，都刻进记忆深处.
厨房的水流声渐歇，周煜安擦着手从转角出来时，正撞见田沐曦蜷在沙发角落打哈欠.
淡紫色裙摆堆在她膝头，珍珠发卡松松别着碎发，模样像只困倦的猫咪.
他笑着弯腰将人捞进怀里，下巴蹭过她发顶：“小骗子，明明是想我抱着睡.”
田沐曦闷哼着往他怀里钻，橘子味护手霜的气息混着他身上的松木洗衣液味道.
周煜安的手掌轻轻拍着她后背，沙发垫凹陷出两人相依的弧度.
窗外蝉鸣渐弱，阳光在百叶窗上挪着步子，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呼吸变得绵长，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颈侧——他睡着了.
田沐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周煜安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嘴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手腕上的手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心口发酸，轻轻抽出被压住的手臂，指尖抚过他眉心的褶皱，仿佛这样就能记住此刻的温度.
茶几上，她前几天写好的信静静躺着.
字迹被反复描摹得发皱，开头“离别信”的字样晕开了些许水渍.
她将信封压在橘子汽水罐下，最后看了眼沙发上沉睡的身影，转身时裙摆扫过地板，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出了小区，田沐曦颤抖着拨通祁思琪的电话.
“明天......”
她盯着天边的积雨云，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把项链给他吧.就说......就说以后别再喝冰橘子汽水，对胃不好.”
挂断前，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像极了此刻胸腔里破碎的心跳.
暮色将天边染成浓稠的焦糖色时，田沐曦拖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
玄关处，妈妈己经把最后一个纸箱封好，胶带拉扯的刺耳声响像割裂神经的刀.
她机械地换鞋，碎花裙上还沾着周煜安沙发的雪松气息，此刻却刺得她眼眶生疼.
“该走了.”
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解脱般的叹息.
田沐曦盯着鞋柜上没带走的橘子味护手霜，抓起手机给祁思琪发了最后一条消息：“别让他知道我的下落.”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将周煜安和尹凌霄的对话框一并向左滑动，黑色的“删除”按钮像张吞噬一切的嘴.
机场大厅的电子屏闪烁着航班信息，“延误”的红字突然变成刺眼的“提前”.
田沐曦攥着登机牌的手沁出冷汗，行李箱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响混着广播催促，在耳膜上敲出杂乱的鼓点.
当她跌坐在机舱座位上时，舷窗外的夕阳正沉入云层，最后一丝余晖映在手机黑屏上，映出她通红的眼眶.
飞机引擎轰鸣着划破天际，田沐曦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舷窗上.
云层下的城市渐渐缩成璀璨的星子，她想起周煜安掌心的温度、祁思琪骂她时涨红的脸，还有那个没送出去的项链.
指尖无意识着口袋里的信封，那里躺着没写完的告别诗，此刻却永远失去了投递的地址.(这是另一封信哦，只是没有给他.)
三万英尺的高空，手机自动连上飞行网络.
最后一条消息从祁思琪那里弹出，短短西个字在屏幕上炸开：“我恨死你了.”
田沐曦颤抖着关掉屏幕，将脸埋进膝盖.
舷窗外，新的月亮正在云层后升起，而她与过去的一切，终将隔着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
她忍不住躲在缝隙中偷偷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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