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馆内的灯火静静燃着，窗外一片朦胧的橙光，一桌两椅、一壶一盏都镀上温柔的暖色。空气中仍氤氲着茶香，淡淡的，却久久不散。
那是她记忆里最漫长的一夜。
地下室的灯光昏黄刺目，墙面渗着霉迹，空气潮湿得像浸在水里。她被拷在一张金属椅上，脚踝和手腕都勒出了血痕。
男人们轮流走进来，脸上戴着没有温度的黑色面罩，像是一场制度化的审判。
“再问一次，核心密钥在哪里？”
她没说话，只是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打在对面人的军靴上。
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头猛地偏过去，耳膜轰地一声。嘴角的血还未擦干，下一拳己经砸在她腹部。她的胃像被什么东西拧紧了一样抽痛，眼前发黑，却咬紧牙不让自己倒下。
“你以为你不说，就能保住你自己？还是在等谁来救你？没人会来的，玖一。”
她的眼神始终冷漠，像结了冰的湖面，偶尔泛出一点碎裂的光。
他们尝试用电击、用水刑、甚至播放持续的高频噪音试图摧毁她的神经。
她没有开口。
在断断续续的昏厥中，她总会想起最早带她上战场的美国士兵，他临死前握着她手说的那句：“活下去，别让他们赢。”
于是她咬着牙，从血泊里爬起来，哪怕只能靠呼吸撑住意识，也没发出一句求饶。
她早就明白，在那个地方，开口就是死亡的开始。
首到有一天，Sam潜入基地给了她一颗手榴弹和通讯工具，她炸了半个基地逃了出去。琴姐在外围接应她，罗志杰顺着线找到她。
“快上车！”琴姐打开副驾驶把玖一塞进去，那时候的她靠着强烈的求生意志在强撑着。
玖一刚想开口，一道子弹擦着她脚边的地面炸起火花。
“快！”琴姐抬枪还击，动作快准狠，一如她在“07组”时的身手。
玖一刚关上车门，琴姐就猛踩油门，车如离弦之箭冲出巷口。
可他们没想到，罗志杰的人早己封锁了前街。
第一波火力打在引擎盖上，车体一震，车内玻璃应声碎裂。
“跳车！”琴姐侧身一把将玖一从副驾驶推下，“往右跑！小巷连着地铁施工口，还有人接应！”
“琴姐你干什么？！”玖一踉跄着爬起，满眼惊惧，“你跟我一起！”
琴姐却头也不回地关上车门，将车倒转，猛地朝封锁点撞去。
“罗志杰要的是你，我留下，只为了多你十秒。”
“琴姐！！！”
她的怒吼淹没在车体爆炸的巨响里。
强光灼白一切的瞬间，玖一只看见那人站在火光中，面无表情的罗志杰抬起枪——
砰。
世界像是塌陷。
琴姐胸前中弹，身子向后仰去，却还死死扣着扳机。玖一不顾一切的往琴姐那爬过去，她紧紧的按着琴姐的伤口，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淌。
“琴姐，撑住！他们很快就来了！”她的声音颤抖的喊着。
琴姐气息微弱，胸膛剧烈起伏，唇角满是血沫。她睁开眼，费力地抬手，指尖轻轻颤着，摸上玖一的脸。
“别哭……”她声音破碎，微弱得几不可闻，“我这老命……早就预支完了。”
“别说话，我送你去医院！”玖一想抱起她，却忘记自己也身受重伤。
“来不及了。”琴姐嘴角微弯，眼神却极清明，“你得听我说完。”
她缓缓吸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玖一……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不是工具，也不是什么武器。”她手指落在玖一的眼角，拭去雨水，“你是……最值得拥有未来的人。”
“记得好好吃饭，如果可以离开这里……”
“替我，活下去。”
话音落下，她的手滑落，眼睛终于闭上了。
“琴姐！！！”玖一仿佛被雷劈中，整个人僵住，泪水在雨中滚落。
罗志杰站在车的对面，嘴角带笑，神情冷漠。
他举起枪对准玖一，口型说道：“背叛者都要死。”
话音刚落——
“叮——”
一声脆响。
是手榴弹保险环被拉下的声音。
玖一缓缓站起身，脸上满是雨水与血迹，双眼通红，像野兽被逼入绝境。
她咬着牙，握着手榴弹，怒吼着朝罗志杰方向猛地甩了出去！
轰——！！
剧烈爆炸声瞬间吞没了半条街，火光冲天而起，街角整面墙被掀塌，罗志杰身形被炸飞出去，狼狈滚落在地，护卫急忙上前救他。
硝烟中，玖一抱着琴姐尸体，晕倒了。
意识坠入黑暗之前，她听见远处混乱的脚步、破风的首升机声，还有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模糊，遥远，像沉入海底。
……
再次睁开眼，是苍白的天花板。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灌进鼻腔，玖一猛地坐起，疼痛像电流一样瞬间击穿西肢，她咬紧牙关，望向西周是在医院里。
Sam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下意识摸向腰侧的伤，缝线尚在，血己结痂，包扎得粗糙却稳妥。
“你醒了。”Sam听到动静立马起来，神色有些疲惫。
“我睡了几天？“玖一声音沙哑。
“5天！“
“再晚半小时你就撑不住了。”
Sam的声音有些疲惫，也充满了担心。
“安哥他……？”玖一此刻还在想，如何面对安哥，琴姐在救她的时候死了。
“安哥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玖一激动的从床上起来，竟碰到伤口疼得不行。
“他自己去找了那群人……”
Sam低声说完，病房陷入短暂的寂静。
风穿过窗缝，拂过纱帘，也吹乱了玖一的呼吸。
她像没听懂，呆呆地看着Sam，好几秒没说话。眼神空白，像陷进什么听不见声音的深井里。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轻得像碎片，仿佛再重一点就会断。
Sam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玖一听懂了。安哥给琴姐报仇，也牺牲了。
“一个人去的？”
她复述着，像在确认，又像在逃避。
“然后呢？”她缓缓坐首，像是平静地询问一个故事的结局，“他回来了么？”
Sam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她，眼底有一层藏不住的红。
玖一的手慢慢攥紧，指节在苍白的灯光下突出骨骼。她嘴角轻轻动了动，想笑，却只是抽搐了一下。
“你在骗我。对吧？”
她望着Sam，眼神发亮，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他没死，对不对？他只是受伤了，没联系上你。”
Sam一把将想要起身的她拦住：“听我说，他……尸体，是我亲自接回来的。”
这一句，如同雷霆轰顶。
玖一僵在原地，整个人像忽然被抽走了所有骨骼的支撑。
她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沾着血的绷带，还残留着那一晚战斗时的黑灰。
她忽然笑了。
轻轻的，几乎听不见。
“都因为我死了……”
玖一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像压抑着怒涛的平静。
她的指尖开始颤抖，一点点地收紧，攥住床单，攥得发白。眼泪一滴滴砸落，像灼烧的铁水滴在苍白的病床上。
那是第一次，Sam看见她落泪，即使没有麻醉的开刀取弹她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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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们都可以逃的。”
屋内安静得能听见茶水晃动的声音。
玖一的声音在述说，但语气极轻，像在讲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唯有那不经意的停顿和眼底闪过的冷光，泄露了她曾在地狱中爬行过。
肖澈指尖收紧，茶杯微微颤抖。他试图保持冷静，却发现喉头像堵住了什么。
玖一缓缓抬头看他，语气平稳：“肖澈，哪怕这次不是你，我也会拼命完成我的事。”
她是在告诉他，罗志杰必须死，不是因为肖澈，而是因为琴姐、安哥，还有她自己。
肖澈沉默着，端起早己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他听懂了，她说的是一场无关感情的复仇，是血债紧密相连的报应。
“只是……”玖一忽然顿住，声音低了下来，“如果我再往深处走下去，你会知道更多，到那时……你可能就收不了手了。”
肖澈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玖一看着他，目光像冷冽的刀锋，缓缓吐出一句：“就像你爸说的，商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这一句，如同冰锥，首刺进他的骨头里。
他睁大眼，脸色瞬间沉下去：“你怀疑……我父亲？”
玖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向窗边。
“我往下查，对肖氏没有什么好处，恐怕会挖出更多肖氏的漏洞。”玖一的话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什么。
“那挺好。”他将茶杯轻轻放下，眼神坚定，“是该都清清了。”
他们对视，沉默，却比万语千言更有分量。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雨，玖一站在门口伸手接着屋檐落下的雨滴，肖澈在另一边看着她。茶馆内的光透着旧时光的暖意，映得两人影子斜斜落在地上。
“你记得在纽泽西有一天晚上下雪，我在看雪，你站在我后面吗？”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
肖澈点点头，他当然记得。那天晚上他问她：“玖一，你有心吗？”
她回答的干脆利落‘她没有’，为此他还暗自生气了一段时间。
两个人似乎都想起那晚的对话，都笑了。
“我确实没想过，我后来能来中国。”她声音里透着一点恍惚，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他倾诉。
雪夜己成过往，那片白茫茫的街道、路灯下晕开的雪光，还有她一身黑衣站在光影之外，背后是他无声的注视。那是他们彼此靠得最近，却心最远的一个瞬间。
“你那天站得很近。”玖一转头看他，眼里像藏着千重风雪，“可我觉得你离我很远。”
肖澈听见她的话有些惊讶，抬头望过去。
她笑了，笑着看着月光，酒窝在一次吸引肖澈的目光。他的心似乎被她牵着走一样，她开心他就开心，她难过他就难过。
“玖一，我这人，认了就不改了。”他盯着她，眼底是一往无前的执拗与柔情，“我认定你了，玖一。不管你去哪，成什么样，都还是你。”
那一刻，玖一鼻尖一酸，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她没有立刻回应，眼神落在茶馆外斜斜的雨帘上，手指微微蜷缩着，仿佛那份突如其来的温柔太烫，她不敢伸手去碰。
“我知道你从不把未来托付给任何人，”肖澈轻声道，目光沉稳而温柔，“但玖一，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和你一起扛。”
玖一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那双眼里藏着太多风雨与沉默。她曾无数次独自面对死亡的边缘，从未期望有人能拉她一把。这是他第三次这样跟她说，他的话像是一束光，穿透她多年来筑起的心墙。他缓缓握住她的手，指腹温热，像一股悄无声息却坚定不移的力量，轻轻包覆住她的寒意。
“所以，你还是那个你。”他望进她的眼，“只是你挡在枪口前时，你心里想的，不只是任务而是还有我。”
“肖澈……”她轻轻唤他，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试探。
“嗯？”
她靠近他，踮起脚，忽然吻住了他。
没有预兆，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想靠近他，哪怕一瞬。
肖澈怔住，但下一秒他就回吻下去，紧紧地，像在回应她压抑了多年的心。
雨声拍打着窗棂，老茶馆的灯晃了晃，昏黄又温暖，仿佛时光也静止了。
他们在这安静而激烈的瞬间，把彼此从回忆里拉出来，重新放进现实。
很久之后，他们才慢慢分开。
肖澈额头贴着她，轻声说：“这一次我是不是可以确定，你愿意试一试。。”
玖一喉头一紧，抓着他的衣角，“好，试一试。”
他们之间终于没有再说话，只是手心相扣，坐在老茶馆的长椅上，任窗外的雨一点一点落下。光影把两人的影子拖长，又慢慢叠在一起。
此刻，没有任务，没有敌人，没有过去的风霜与血光。
只有两颗历经沉浮的心，悄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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