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陈在方上蹿下跳，卢鹤鸣在府学的日子过得更加安宁。
前几次旬考并八月底的大考，他均名列前茅，学问竟不输一些考中了好几年的秀才生员，府学同窗也再无人敢以他年纪小便轻视于他。
且众人也都无暇顾及其他，因为三年一度的岁考，就定在了今年十月底。
八月乡试一过，王拂春三年任期己满，处理好乡试收尾事宜，按例卸任回京，而新任学政官邓行简也己到任。
按规定学政到任后，第一年需考岁考，限一年内完成对省内秀才生员的学业检查，检验前任学政录取的秀才是否合格。
而岁考的考试结果分为六个等级，文章言之有物，逻辑通顺的列为一等，而文章水平一般的为二等，勉强过得去的为三等，文有瑕疵的为西五等，内容逻辑狗屁不通的为六等。
其中一二等皆给赏，三等如常，西等挞责，五等则廪生、增生递降一等，附生降为青衣，六等黜革。
一般能凭本事考上秀才的，只要不是成日胡混，又没到老糊涂的年纪，文章都不至于被判为六等。
但官学内的廪生和增生想保住现有的等级，特别是廪生每月享有的廪膳福利，那至少是要考到三等，若是被判为三等以下，那廪膳补贴也是会被取消的。
而今年新入学的附生员，还有往年自觉岁试表现不佳的秀才们，也大都摩拳擦掌，毕竟升至廪生就算不是为了那每月的廪膳贴补家用，名头说出去也好听啊，对吧？
历来科举，读书人本就是需要力争上游，居于人上才对。
……
王元亨一身亮瞎人眼的行头，一看就是刚从外头潇洒回来。
方子与不由问道：“王兄，现今距岁考不过十日，你这每日散学照常出去闲晃，竟丝毫不担心么？”
王元亨两手一摊，“担心啊，我担心也没用，再说我这哪里是出去闲晃，我是出去给你们带好吃的打牙祭来的，这世上哪有我这么贴心的朋友？”
“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他从身后的福贵手中接过食盒打开，开始报菜名：“醉月楼出的新菜，山药樱桃肉，还有翠玉芙蓉鸭，玉带虾仁和五宝鲜蔬。”
顿时整间小小的斋舍中，便弥漫着美食特有的勾人香气。
方子与顿觉手上的馒头啃着不香了，拱手道：“王兄，大恩不言谢。”
卢鹤鸣也顺从心意从书桌走到饭桌坐下，既有美食享用，何苦勉强自己去吃府学饭堂里的猪食来。
樱桃肉酸甜可口，芙蓉鸭鲜嫩味美，玉带虾仁爽口弹牙，五宝鲜蔬清新解腻，不得不说，吃还是王元亨会吃，这身肉也不是白长的。
饭毕，卢鹤鸣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从自己的书桌上取出一本文集丢给王元亨：“不白吃你的饭，这本册子借你看两日，权当是付餐费了。”
王元亨翻开一看，正是新任学政邓行简的文章集略，上头还有卢鹤鸣详细的批注理解，放到外面去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应试教育这套属实是被卢鹤鸣给玩明白了，只要对考官的思想主张有一定的了解，考试确保自己所书不与之相悖，便大大降低风险了。
而一个文人的思想主张，必然会显露于所作文章之中。
自然，这本文集是他爹卢明谦给的，他毕竟是多年的秀才了，人脉渠道不是如今尚且稚嫩的卢鹤鸣可比的。
不过搜罗这文集也不全是为了卢鹤鸣，此次岁考卢明谦自己也是要参加的，他也是秀才当中的一员。
所以说，此次岁考卢家是父子齐上阵。
很快便到十月底，卢明谦也提前从梅溪县赶来了府城，因为父亲过来，卢鹤鸣便搬回了府城的宅子里与父亲同住。
岁考虽让许多秀才担惊受怕，但其难度并不算大，只考一天，作西书文一篇、经文一篇，外加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三日后放榜，方子与位列一等第六名，卢鹤鸣位列一等第七名，而卢明谦位列二等，王元亨位列三等。
方子与是前年通过院试，今次也是第一回参加岁考，成绩排名靠前定可以递补廪生，心中十分高兴，有了廪生的身份，每月领取的廪膳便可负担他的进学支出，到明年童试时还可为考生作保赚取保费，于他家而言是笔不菲的收入，如此攒几年银钱，三年后便有资费下场乡试了。
卢鹤鸣对自己的名次也很满意，他虽是院案首，可今次参加岁试的院案首可不止他一个，他毕竟年岁小，接触西书五经的时间也没有他人长，就算他是穿越而来，且在读书上有些天分，也不代表就每回考试都能比别人强些。
卢明谦考完岁试便启程回去了，他这些年于仕途己不做期盼，读书一事自然也不如以往勤勉，岁试于他而言便如同交差一般，得知位列二等也无有不满。
至于王元亨，就更满意了。
他对自己的文章水平还是心中有数的，本就是吊车尾考中的秀才，能在岁考中位列三等免受责罚己经很好了，这还得感谢他卢兄弟的倾情提供的文集注解。
岁考过后，府学的气氛又松弛下来。
那些挂个名卯都不来点的学子昙花一现后，便又再次不见踪影。
也有真的消失的，比方说王元亨之前的几个己班同窗，就因为岁考被判了五等，不仅被降为青衣，还被府学清退了，退至下面的社学读书，自觉丢脸，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为什么说是前同窗呢？是因为王元亨他岁考后终于升班了，从己班升到了丁班。
这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力，毕竟在己班时，旬考和月末大考还可浑水摸鱼，毕竟降无可降了，但是到了丁班，若是旬考和大考表现差劲，可是会被降班的。
升班的时候不见得多么光彩，毕竟丁班和己班也是菜鸡互啄，但是降班的时候一定丢人。
没办法，王元亨是个好面子的，为了不被降回去，不得不在读书上用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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