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刘盈更是不客气的说了句扎心的大实话:
“若是礼仪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孔子当年也不至于无人问津了。”
叔孙通没有急着用大道理反驳,反而另辟蹊径,指着那小山高的竹简说道:
“公子,你看。仅仅一场册封礼的流程,就需要几十儒生,忙碌月余。
放眼整个朝堂,甚至整个天下,又需要多久才能规范礼仪规矩?
汉国新立,当有新气象,亦不能照搬周朝或者秦朝。
吾等也只能日积月累,早早的准备起来,等到大王君临天下,才不至于手忙脚乱啊!”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这还是刘盈头一回嘴遁失败。
遇到对手了!
引经据典,他肯定比不上这些穷首皓经的儒生,但是他的字典里从没有“认输”两个字。
“叔孙先生说的有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制定这些礼仪规制不是一日之功。
但是先生看看我的身量?”
刘盈站起身,走了两步。
“你觉得我这个年纪,穿上冕服,带上沉重的帽子,能完成你制定的那些繁重的礼仪吗?”
叔孙通愣住了。
他考虑了所有的细节,精益求精、力求完美,偏偏忘了一点——
未来的太子还是个小娃娃。
叔孙通连忙拜道:
“是臣失之考虑了,臣这就回去修改,公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为了这区区虚礼累到。
那些郑重的大礼,可以稍作变动,由大王来承担。”
大王那么活蹦乱跳,辛苦一点点也没关系哒。
这么一想,叔孙通那点小心虚立马没了。
刚刚还言之凿凿,礼仪为重,不可改易,这才多久,就变成区区虚礼了?
儒家的底线这么灵活的吗?
刘盈对儒家印象大改。
究竟是哪个造谣儒家古板的?
与此同时,叔孙通对刘盈的印象也大为不同。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是先圣荀子的金玉良言。
荀子先圣虽然在儒家里面有那么点非主流,但天下儒生是一家。
公子盈能够对他们儒家的典籍有所涉猎,这对他来说己经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惊喜了。
到底是谁造谣公子盈顽劣,不通诗书的?
貌似是大王!
真是其心可诛。
这不是故意引导他误会公子吗?
叔孙通精神一振,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又仿佛忽然有了某种神圣的责任感。
他一定要常常来公子这里,让公子体会孔圣思想的魅力。
比起无礼又难搞,对他们儒家有偏见的汉王。
日积月累,耳濡目染之下,他就不信,不能扭转公子对儒家的印象。
刘盈抖了一下,莫名感到一阵恶寒,仿佛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了一般。
左右看看,却有些摸不到头脑。
刘盈没忘记屏风后面的刘粟,有些好奇的问道:
“叔孙博士,不知我父王有安排公主的册封吗?
公主的册封礼是什么样的?”
叔孙通默默垂首:
“公子,如今咱们汉国也不宽裕,自然要一切从简。
后宫女眷的册封等天下大定之后也不迟啊。”
刘盈蹙眉,这不是双标嘛。
“先生刚刚还言之凿凿,说礼仪不可从简,如今怎么又换了一种说法?”
叔孙通拱手一礼:
“储君乃国本,储君的册封,可以西方宣告我汉国的强大安定,后继有人。
其他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骗人,别以为他不知道,渣爹还封了戚姬夫人之位呢。
轮到小米姐,没有册封礼也就罢了,连封号也没有,这也太过分了吧!
见色忘女啊!
刘盈站起身,背着小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点。
“便是没有册封礼,汉王之女也该有封号。
我听说,秦国的公主是拥有城邑作为汤沐的,既然列侯都有封地,汉王之女为何不能有汤沐?”
刘盈心说,唯有如此,才能让其他人知道刘粟很受重视,不敢轻易的得罪她。
“我还有一问,我的册封礼,阿姐能够出席吗?”
叔孙通面色有些为难:
“这,女眷并不列席。”
刘盈有些不满:
“阿姐是我最一母同胞,也是我最亲近的人,为何不可?
我看,先生既然肯为我改了规矩,不妨再多改一些。”
叔孙通迟疑:
“这,似乎没这个规矩啊!”
刘盈定定的注视着他:
“以前没有,不代表如今不能有。
世易时移,叔孙先生,儒家若想要更进一步,须得与时俱进,更加变通啊!”
他可太想进步了。
叔孙通忍不住心潮涌动。
公子这是暗示他,若是能促成此事,就对儒家稍稍偏向啊。
刘盈见了叔孙通的面色,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了,上前拉着他说道:
“走,咱们找父王求见,议一议这事。”
只他自己去说,渣爹一定当他小孩胡闹。
但拉上一个大儒背书,这大儒又是一个口才天赋满点的。
他岂不是能躺赢?
咦,阿弟怎么把她给忘了?
刘盈要给他争取利益,刘粟听了很是感动。
但既然是关于她的事情,她想要亲自去说。
刘粟告诉自己,她才是姐姐,不能一首懵懂懦弱,总是让阿盈挡在前面保护她。
……
刘盈两人刚走近大殿,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哭嚎:
“大王!
我家人不知情,饶了他们吧!”
大殿之前,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匍匐在地上,状若疯妇人。
戚姬皱着眉呵斥道:
“卫士呢,都愣着干什么,怎么能让这罪妇跑来打搅大王呢!”
“谁敢,谁敢碰我,我是大王的女人。”
卫士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刘邦被吵得头疼,见外面的女子不识趣,大步走出去,呵斥道:
“向外传话,勾结楚国,哪个冤枉了你?”
女子连忙分辩道:
“妾没有背叛大王,妾只是嫉妒,想要给公子盈一个教训罢了。
妾只是传了一些消息,公子不是好端端的,没有出事吗?
为何诛我全族,他们罪不至死啊!
一日夫妻百日恩,往日的恩爱缠绵,往日的情分, 大王都忘了吗?”
刘邦居高临下站在白玉台阶最顶端,以一种睥睨的姿态俯视着这形容狼狈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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