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郡的夜来得早,残雪反射着朦胧的月光,将废弃营地的夯土墙染成一片冷白。林衍裹紧身上的兽皮披风,踩着冻硬的雪粒走向马厩,靴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夜风从坍塌的墙垛灌进来,带着马粪与干草混合的气息,让他想起现代军营里马厩特有的味道 —— 那是一种混杂着力量与生机的原始气息。
马厩内,几匹战马正低头嚼着草料,铜铃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响。林衍走到最里侧的空马槽旁,这里背风且光线昏暗,是他昨夜选定的 “沙盘推演” 之地。地上的浮土被他用刀鞘刮平,旁边放着一束削尖的柳树枝,还有一块打磨过的青铜片 —— 那是他让李敢找来的,权当 “地图参照物”。
“将军,您找我?” 李敢的声音从马厩门口传来,他刚结束飞熊营的夜巡,甲叶上还挂着未化的雪沫。自昨日林衍救活中暑士兵并组建飞熊营后,这位悍将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却也多了十足的敬畏。
林衍指了指地上的浮土:“坐。今夜教你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蹲下身,拿起一根柳树枝,在浮土上轻轻勾勒。月光透过马厩破损的屋顶洒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李敢依言蹲下,目光落在林衍手中的树枝上。只见那枝条在浮土上划出弯弯曲曲的线条,先是一道粗犷的弧线,接着是连绵的波浪形纹路,最后在中央位置点了几个圆点。“将军,这是……”
“漠北。” 林衍头也不抬,树枝顿在一片起伏的纹路前,“这里是狼居胥山,这里是翰海,而这里 ——” 树枝重重戳在一个圆点上,“是匈奴单于庭的大致所在。”
李敢瞳孔微缩。作为随卫青北征过的将领,他对漠北地形并不陌生,但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清晰地将千里之外的山川地貌 “搬” 到眼前。那些线条看似随意,却暗合他记忆中斥候回报的地形特征。
“看好了。” 林衍放下第一根树枝,又拿起两根,在 “狼居胥山” 与 “单于庭” 之间摆出三个小土堆,“假设这是我们的侦察队,三队骑兵,如何行进才能最快发现敌情,又能避免被伏击?”
李敢皱眉思索,习惯性地将三根树枝并排列开:“按常法,应一字排开,间距一里,互相呼应。”
“错。” 林衍摇头,拿起树枝将三堆土摆成一个尖锐的三角形,尖端指向 “单于庭”,“若如此,中间一队遇敌,两侧支援不及。若摆成三角,前锋探路,两翼策应,任何一方遇袭,另外两队可迅速包抄 —— 此乃‘三角侦察队形’。”
他用树枝在三角形内部划出箭头:“前锋五骑,左右翼各三骑,间距三十步。前锋发现敌情,以手势示警 ——” 林衍突然举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前指,“此为‘前方有敌’;若手掌下压,则为‘隐蔽待命’。”
李敢猛地睁大眼睛。他从军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简洁明了的通讯方式。以往斥候传递消息,要么靠口令,要么靠旗号,在复杂地形中极易出错或暴露目标。而林衍这几个简单的手势,却能在静默中传递关键信息。
“将军,这……” 李敢有些结巴,“此等阵法与手势,从何而来?”
林衍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病中偶得之。” 他想起现代特种部队的战术队形,那是无数次实战总结出的高效模式,“你且看 ——”
他拿起一根树枝,模拟匈奴游骑从侧翼突袭三角阵的一翼。只见林衍用另一根树枝指挥三角阵的前锋与另一翼迅速转向,瞬间形成夹击之势。“传统一字阵遇袭,只能被动防御;而三角阵则如猛虎之爪,可随时变换方向,处处是锋。”
马厩内一片寂静,只有战马咀嚼草料的沙沙声。李敢盯着地上的浮土沙盘,眼神从震惊逐渐变为狂热。他伸手拿起树枝,学着林衍的样子调整三角阵的角度,又比划着那些手势,喃喃道:“妙啊…… 如此一来,侦察效率至少提升三成,遇伏风险降半!”
林衍看着他投入的样子,知道这员悍将己被说服。他趁热打铁,拿起最后一根树枝,在沙盘边缘画了个更大的圈:“李敢,你可曾想过,骑兵为何总要依附步兵?”
李敢一愣:“骑兵速度快,但若无步兵掩护,后勤难继,且易被匈奴围歼 —— 此乃军规。”
“军规?” 林衍冷笑一声,树枝重重敲在 “单于庭” 的位置,“卫大将军北征,哪次不是骑兵与步兵协同?可匈奴却总能避实击虚,为何?因为他们的骑兵是‘独立作战’的!”
他站起身,披风在身后扬起,月光勾勒出他年轻却挺拔的身影:“我要飞熊营做的,不是步兵的附庸,而是一柄插入匈奴心脏的尖刀!独立侦查、独立行军、独立作战 —— 无需步兵掩护,无需后勤拖累,千里奔袭,出其不意!”
李敢猛地站起,甲叶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将军是说…… 像您去年漠北之战那样,率八百骑奔袭数百里?”
“不止!” 林衍的目光锐利如鹰,“去年是奇袭,靠的是血气之勇。从今往后,飞熊营要靠‘战术’!三角队形是侦查之术,手势通讯是指挥之术,而‘独立作战’,则是破局之术!”
他走到李敢面前,目光灼灼:“此等战术,目前仅限你我及飞熊营亲卫知晓。若有外泄 ——” 林衍做了个抹颈的手势,“军法从事!”
李敢打了个寒颤,连忙拱手:“末将明白!定当严守秘密,刻苦训练!” 他心中热血翻涌,仿佛看到飞熊营如黑色闪电般撕裂漠北草原的场景。
就在此时,马厩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衍与李敢同时转身,手按刀柄。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马厩拐角。
“谁?” 李敢低喝一声,提刀追了出去。
林衍站在原地,眼神沉了下来。他想起上一集里王信向霍光密使传递消息的场景,又想起春桃那闪烁的眼神。看来,这朔方营地的眼线,不止春桃一个。
片刻后,李敢回来,脸色凝重:“将军,没追上,只在墙角捡到这个。” 他摊开手掌,里面是半片 torn 的青布,布角绣着一朵极小的凌霄花 —— 与春桃交给林衍的霍光密探腰牌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林衍接过青布,指尖冰凉。凌霄花,霍光的标志。看来,王信果然没有死心,竟然派人监视到了马厩。
“李敢,” 林衍将青布收入袖中,声音冷冽,“从明日起,飞熊营的训练,改为夜间进行。所有亲卫,需通过‘口令暗语’与‘手势通讯’双重考核,否则逐出营去。”
“口令暗语?” 李敢疑惑。
“对。” 林衍走到沙盘前,用脚抹去上面的痕迹,“比如,夜间巡逻,以‘北斗七星’为引,问‘斗柄指北’,答‘天狼西坠’。若答不上来,便是内奸。” 他想起现代军队的口令制度,这是最简单有效的防伪手段。
李敢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将军高见!如此一来,便可排查内奸了!”
林衍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马厩外沉沉的夜色。霍光的手,己经伸到了朔方;王信的背叛,也证实了军中隐患。但他并不畏惧,反而感到一种熟悉的兴奋 —— 这感觉,像极了现代特种部队执行高危任务时的紧张与刺激。
“李敢,” 林衍忽然说,“你可知,为何我要在马厩推演?”
李敢摇头。
“因为这里最安全,也最危险。” 林衍捡起一根柳树枝,在掌心轻轻,“安全在于,无人会想到将军会在马厩密谋;危险在于,越是隐秘之处,越容易藏污纳垢。”
他将树枝折断,扔在地上:“从今日起,飞熊营的每一次训练,都是实战;每一个口令,都是生死。你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很快就会成为战场 —— 不仅是对匈奴,更是对那些躲在暗处的蛀虫!”
李敢看着林衍眼中燃烧的火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豪情。他单膝跪地,拳头重重砸在胸口:“末将誓死追随将军!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林衍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记住,我们的敌人,不仅在漠北,更在长安,在军中。” 他想起霍光那张伪善的面孔,想起王信那阴鸷的眼神,“明日开始,按我教的方法训练。三角队形,手势通讯,还有口令暗语 —— 一样都不能少。”
“是!” 李敢大声应道,转身离去时,脚步比来时更加坚定。
马厩内再次恢复寂静。林衍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王信营帐里透出的昏黄灯光,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凌霄花?内奸?正好,他需要一条线,顺藤摸瓜,将霍光安插在军中的棋子,一个个拔除。
他蹲下身,用树枝在浮土上重新勾勒漠北地形,这一次,线条更加清晰,也更加锋利。三角侦察队形,手势通讯,独立作战构想 —— 这些来自未来的战术思想,即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骑兵革命。
而马厩外的夜色中,一双眼睛正透过墙缝,死死盯着林衍手中的树枝,瞳孔里充满了惊疑与恐惧。那是王信派来的密探,他目睹了沙盘上的一切,此刻正悄悄后退,准备将这惊天秘密,连夜送往霍光府。
朔方的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雪粒,打在马厩的木板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林衍抬起头,望向长安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霍光,王信,你们的游戏,该结束了。而我林衍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大步走出马厩。飞熊营的帐篷在夜色中如黑色的巨兽,哨兵的脚步声规律而沉稳。林衍知道,从今晚起,朔方军的空气,己经不一样了。
“将军。” 一个亲卫上前行礼。
“传令下去,” 林衍沉声说,“明日卯时,飞熊营全员集结,进行‘口令暗语’与‘手势通讯’考核。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
亲卫离去后,林衍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在夜空中闪烁,斗柄指向北方。他想起现代军队的星空导航,又想起沙盘上的漠北地形。很快,他就要带着这支脱胎换骨的飞熊营,再次踏上漠北的土地 —— 那将是一场真正的铁血征途。
而此刻,在他脚下的朔方营地,一场无声的战争,己经悄然打响。马厩里的浮土沙盘,不仅是战术的演示,更是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等待着那些暗藏的敌人,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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